沈瑞生在這汴朝內最富貴權勢的家裡,人人捧著,所以他也素來對什麽東西都沒個長情,今日都蛐蛐,明日就養鳥,三兩天就膩了。
對他而言這些東西都太易得,太輕易得到的東西便難免要不珍惜,這麽多年唯一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每月雷打不動去給長公主請安。
他不珍惜的唾手可得,想得到的母愛,之間隔著天塹。這樣的反差只會讓他的喜惡越發極端。
所以在春璫發覺他現下對江太傅如此上心時,才會敏銳地覺出這大約不是簡單地感興趣想要逗玩一番。
或者他心中早有了什麽想法謀算,但現下已經全都被她和春珂的一番話搞砸了。
春珂還渾然不知,見她話說了一半,便撐了下站起來追問:“去小廚房做什麽,怎麽話說了一半開始發愣。”
直到發現春璫沒有回應的時候,才覺出些不對,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瞧見廊下的江太傅。
春璫終於回過神來:“問太傅安,方才不過是奴婢們胡言亂語,為著些喜宴的賞錢扯出的玩笑話,還請江大人萬不要放在心上。”
春珂見著春璫如臨大敵的模樣心中有些不解,他們方才討論的是沈瑞的婚宴又不是江太傅的,怎得如此害怕?
但卻也沒說什麽,只是同她一並行禮,附和著幾句。
江尋鶴有些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應了句“無妨”,而今這園子中已經空空蕩蕩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廊下了 。
婚宴,會是陸家嗎?
他幾乎是瞬息的功夫便想到了陸思衡那個極具侵略與挑戰的目光,是從來不曾展現在沈瑞面前的勢在必得。
但春珂說的好像是某家的小姐。
是同烏州於氏長女那般的聯姻?什麽時候的事情,要如何操.辦全不知曉,只在方才聽到了十裡紅妝。
江尋鶴用力掐了掐掌心,刺痛感將窒息稍稍緩解了點,他心中有從江東蔓延到中都城的謀算,事無巨細,但眼下全都失了效用。
只剩下不知是誰用了好生醜陋的筆法寫下了荒唐的大字。
“沈瑞心儀的姑娘。”
他抬腳走進了院子中,那罪魁禍首卻還渾然不覺地曬著太陽,合著眼輕輕晃動懸著的小腿,翻了一半的話本子反扣在腿上,再愜意不過。
大約是聽見了些聲響,半掀開眼皮瞧了眼,但很快又被晃地合上了。
“今日進宮時,小太子可還安穩?沒一瞧見你就哭鼻子吧?”
聽聞蕭明錦又被責罵了,罵過後又罰了抄書,好一陣折騰。但大約是上次來沒見著好,所以倒沒來尋沈瑞哭,只是見著江尋鶴的時候便難免擺臉色。
江尋鶴手掌緩緩松開了個縫隙,原本因為過於用力而有些泛紅的皮肉在冷風吹過來的時候驚起些細微的刺痛,他唇角有些緊繃,像是在掩飾著什麽情緒,但在沈瑞問起蕭明錦的時候,還是開口道:“並無大礙,只是陛下近些時日憂心,難免如此。”
陸思衡的婚事一拖就是許久,只差將明帝愁死了,日日旁敲側擊,恨不得自己化身月老,扯著個什麽大花剪,將陸思衡同烏州於氏的姻緣線徹底剪斷、剪碎了。
沈瑞合著眼,卻忽然發覺小腿處蹭過一片衣料,他睜開眼便瞧見江尋鶴坐在了他身前的腳凳上,坐穩後又不知有意無意地緊挨著他的小腿,隔著衣料仿佛能覺察到些什麽溫度般。
江尋鶴已經許久不曾坐這腳凳了,沈瑞身邊有一把同自己身下那個一般無二的鑲金藤椅,是專留給江尋鶴的。
他上次坐這腳凳,幾乎可以數到他剛到沈府讀話本子的時候,今日卻不知是什麽緣由。
他方要開口說話,便對上了江尋鶴沉靜的眼,後者抬眼看過來,神色上卻帶著好些暗藏的情緒。
“如意可有了心儀之人?”
第162章 第 162 章
離著沈瑞想清楚的時候不過才捱過去小半個時辰, 而今江尋鶴這般頂著目光問出口的時候,便頗有一種心思才從土層中破出一點嫩芽,便即刻被逮了個正著的意思。
沈瑞垂眼看了他片刻, 忽而彎著眼睛笑了起來:“太傅大人不急著講些古今道理同我,倒是先過問起這個來。”
他略支起身子,湊近了些輕聲道:“太傅這算是哪門子的師德?”
——他想清楚了, 卻不代表要被這漂亮鬼三兩句就牽著走。
否則他作為金主的地位豈不是整個被倒轉了個透徹?
沈瑞瞧著江尋鶴低垂下的長睫, 眼中閃過一絲得逞似的狡黠,他挪騰了下小腿又懶散地要重新倚靠回去。
腰帶卻忽而被扯住了, 硬生生將他向後倒的身子給一把扯了回去。
沈瑞被勒得猛吸了一口氣,瞧見腰間扯著他的那隻手掌,險些被氣笑了。
“太傅大人這便要殺人滅口不成, 我不過……”
“如意雖不說, 可我卻有個心儀之人。”
沈瑞還沒說出口的半句話硬生生被陡然建起的堤壩阻攔了回去, 他怔了怔神, 原本咬定了的那點主動權而今也在頃刻間便被輪換了手掌。
他看著江尋鶴,眼中的怔愣卻逐漸轉成了些笑意, 他慢吞吞地“哦”了一聲,就著那腰帶上的力道挪了下身子,讓手肘能支撐在扶手上。
“卻是不知道太傅喜歡的是哪家的姑娘,依著我同太傅這般的交情, 若是成親,我也要提前準備一份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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