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酒盞, 一飲而盡。
倘若他不曾見過更張揚的景致,大約也不會覺著這高牆之內是個什麽無涯的牢籠吧。
他注定要在這高牆之中守著陸家 ,直到培養出下一任的掌權人,可倘若能將更漂亮的景色一並收攏進來,陪著他一起圈禁在這裡呢?
——他實在是好奇,沈靖雲那樣地人,若是身上套上了枷鎖,會不會還如同現在一般。
陸家需要一個家世相當、利益牽扯的當家主母,是人是鬼、相貌才情一概都不重要。
那為什麽不能是沈靖雲呢?
陸思衡輕輕晃了晃頭,他終於覺出自己大約是從宮宴回來後便有些醉了,往日克制的那點難堪的心思都在這場聯姻面前顯露無疑。
可偏是這樣,卻叫他在心裡將自己放過了,大約他只有這一次的機會,即便沈瑞是男子,他身後的沈家也足以將這空缺給添補上了。
沈瑞同江尋鶴之間那些把戲他並非是沒有看出來,但世家之內人人如他,就算真到了不可轉圜的一步,江尋鶴這般的出身於沈瑞而言也絕非良配。
世家之間,何曾有過一絲半點的真情。
他將燭火吹滅,整個屋子中都陷入了昏暗之中,漸漸安定。
——
汴朝官員中秋過後又照例放了三天假,沈瑞在聽說的時候便誇了句:人性。
等到他想起來自己原本就不用上朝的時候,頓時便話鋒一轉,暗中琢磨著要怎麽能讓明帝知道“調休”的存在,好帶給這些朝官們一些小小的震撼。
但他慣是會給自己找清閑的,早趕著中秋前便向著宮中遞話請假三天,隻留了蕭明錦一個人飽受聽學的折磨。
宮宴上鬧出的動靜已經傳遍了中都,他散財童子的名目算是打了出去,一時之間連帶著他商船上的那批貨都被炒得火熱起來。
景王在宮宴上的心思堪稱昭然若揭,又有個如沈瑞這般混帳的打了頭陣,這些個大臣即便面上不顯,為了彰顯自己對明帝的忠心耿耿,總要買一串回去地。
糟踐景王的都買了,哪裡還差買一串明帝的紅瑪瑙手串回去擺好,因而這兩種近乎搶瘋了,即便沈瑞陰險地開出了十余倍的價格,也照樣有人趨之若鶩,生怕自己落了人後。
畢竟旁人售賣的手串也並非沒有紅瑪瑙的,可一旦脫離了沈瑞那散財童子的名目好似瞬間便缺了味道般。
其余的那些個,想讓自己家女兒進宮為妃或是掂量著還沒長大的小太子的,就買皇后同款。
哪位大臣的門生,想要趁機攀附某位大臣的,別管旁的如何,先照著買了同款才是正經事。
一時之間,圍堵在楚家鋪子前的人能從長街這邊排到另一邊去。
估麽著那個個朝官整個休沐期都在研究這件事了。
沈瑞去鋪子前看了看眾人搶購的盛況,轉頭進了後院沒有一刻鍾,楚家的夥計就出去宣布了限購。
眼瞧著價格越來越高,後院之中又鑽出去了幾個人混在人群之中,沒一會兒的功夫便乾起了黃牛的勾當。
即便可惡,但也總比買不到要好些,因而楚家的夥計裝模做樣要去阻攔的時候,還被搶購的人群包庇著溜了。
沈瑞看著夥計不斷搬進來的白銀,滿意地點了點頭,給這些古代人一些小小的資.本震撼吧。
忽而又想起了什麽似的,轉頭對著管湘君道:“船上應當有一尊珊瑚擺件,且先留下來吧。”
保不齊再過些時日,便可送給陸思衡當做訂婚的賀禮了。
比著這邊金銀的價格,楚家的米糧卻要遠遠低於市面上的價格,成色上也沒差出什麽來。
中都內的百姓得了消息都連忙過去排著長隊屯買,生怕錯過了,沈瑞的名聲都連帶著好了許多。
“公子這樣下去,只怕中都內的商鋪都要對我們心存不滿了。”
沈瑞端著茶盞輕啜了一口道:“我們既然這般做了,目的便從不是要剝奪了誰的生路,由著他們來鬧,先送到我面前來瞧瞧。”
茶盞放在桌案上,磕出清脆的聲響,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道:“中都內的商會,我也算勢在必得了。”
管湘君知曉他心中的籌謀,也並未再多言,只是輕聲道:“江東的也都已經安頓好了,周管家改名換姓,生意也已經逐漸興盛起來了,只等著中都這邊的消息,便可時時往來通運了。”
沈瑞站在二樓的窗子處,看著底下排著長隊的百姓們輕歎了一口氣道:“即便是再興盛的王朝,也總會有人吃不飽飯。民生安定遠比固化的階級重要得多,但這世上總是有人不懂。”
管湘君抬眼看著他,日光從窗子內晃進來,將他側臉的輪廓顯得有些模糊。
瞧著神色,好似還是那個在中都城內為非作歹的世家紈絝,可他卻好像遠比那些個道貌岸然、滿口仁義道德的人更能看得見生民苦楚。
又或許偏得是這般的人,心性才最是澄澈吧。
商戶們的反應比沈瑞預料得還要快上許多,一大幫人浩浩蕩蕩地衝進了楚家的鋪子,連一旁搶購的人都被嚇住了。
偏話還沒說幾句就被誆上了馬車,仗著人多不至於被殺人滅口罷了。
趕馬車的人早就得了吩咐,將他們從沈家的後院拉了進去,等到反應過來自己進了狼窩的時候,身後圍著二十幾個彪壯護衛,早就一步都逃脫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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