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 春珂端了茶盞送上來,蕭明錦吃得憋悶,見著了水忙接過來猛灌進去。
一杯熱茶下肚, 倒是將梗著的飯菜都衝開了些, 但不過片刻,熱氣便直直地往上反。
蕭明錦面露苦色, 艱難地往下咽了咽,好不容易才將那股子乾嘔感噎回去。
沈瑞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道:“慢著些,好像這院子中有誰催你了不成。”
蕭明錦心中原本就憋悶著好些委屈, 明明是他憂心表哥, 結果功勞卻硬是全都安在了江尋鶴的頭上, 現下還想著法子離間自己和表哥, 明明他是苦主,卻倒是不如江尋鶴更似一朵嬌花。
事情不遂意, 飯又吃得不順心,蕭明錦哪裡是腹中堵塞,分明髒腑內沒一個是能通氣兒的,眼見著得了沈瑞的安慰, 頓時便找到了發泄的出口。
到底是年紀小,真情假意半點分不清楚, 得了沈瑞一句話便巴巴地要將自己的心意和盤托出。
“吃得不安寧, 胃裡憋悶著難受。”
他抱著沈瑞的手臂, 黏黏糊糊地撒嬌,一邊說還一邊偷偷瞄著江尋鶴, 半點記性都不長。
直到忽然發覺沒聽到沈瑞的聲響,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急聲道:“孤可全然沒有嫌棄表哥的意思!”
“只是……總還是會有人叫孤心中不順意。”
蕭明錦悄悄抬眼觀察著沈瑞,想了想,又噘了噘嘴,試圖將自己顯得更柔弱些,只可惜技藝不到家,隻顯出些詭異的矯揉造作。
沈瑞垂眼看了一會兒,實在是難以生出什麽旁的憐惜之情,他微微歎了一口氣道:“殿下學問向來不錯,或許聽聞過東施效顰嗎?”
蕭明錦眨了眨眼,看著一臉溫和的沈瑞,著實有些不可置信。
他可是表哥最最貼心的弟弟!
還不等他擺出更委屈的樣子,便聽見身邊傳來一點細碎的聲響,一轉頭便瞧見江尋鶴將筷子輕輕放下,對上他的目光後起身道:“臣已經用完了,便不打擾殿下用膳了。”
說完話不知想到了什麽,又緊緊地抿了抿唇,他唇上因著剛吃了東西而泛著點水潤的顏色,那一點皮肉被抿住又松懈開,哪裡像是個心思縝密的朝臣,活像街上賣身葬父的可憐人兒。
那滿滿一碗飯不過才吃進去一個小小的尖兒,明眼人誰看不出根本不是吃飽,而是被蕭明錦三番兩次地話裡藏刀給擠兌走了。
蕭明錦幾乎能夠明顯感受到沈瑞的目光立刻便被吸引過去了,直到人影消失在轉角處,他才陡然發覺自己根本便是吃了個啞巴虧。
“表哥,他……”
沈瑞拍了拍他的肩起身道:“殿下放心,我都清楚的。”
蕭明錦眼睛立刻亮了幾分,他就知道表哥英明神武,才不會被那狐狸的三言兩語、裝腔作勢給騙到!
還不待他表明自己的孺慕敬仰之情,便聽見沈瑞吩咐春璫道:“讓廚房備些糕餅送去給太傅吧,撿些精致入口的。”
蕭明錦咧到一半的嘴頓時僵住了,他緩緩收攏了笑意,坐在空無一人的飯桌前覺著自己活像戲文中的那個醜角。
他面無表情的想:你真的清楚嗎?
但他到底沒有問出來,幾次爭鋒中的慘敗叫他徹底清醒了,跟江尋鶴這種渾狐狸玩心思是不成的,只會將那些個招數全都倒在自己身上。
他想要爭寵,就必須要讓表哥明白,只有自己才是他最最重要貼心的弟弟,他要返璞歸真,用真情打動沈瑞才行。
想通了的蕭明錦倆忙起身巴巴地追了上去,湊在沈瑞身後沒個止歇地問道:“表哥近些日子身子如何,那幫子太醫總說表哥是因為憂思過度,若是有什麽煩心事盡管告訴孤,孤一定會站在表哥這邊的。”
蕭明錦將胸脯拍得啪啪響,脊背也挺得筆直,沈瑞斜著眼瞧了一眼,伸手呼嚕了一把後腦杓,語調懶散道:“殿下先將自己的劫難渡了吧,明日便是考校,準備幾分了?”
蕭明錦好不容易聚起來的氣焰頓時被掐斷了,聳著肩垮著臉道:“半分也沒有,父皇考校一向刁鑽,明日一過,只怕要先抄十天書才行。”
忽然想到了沈瑞在早膳前的承諾,換做從前,只怕早就一把將人扯住纏問了,但經歷了方才那一遭,蕭明錦決心再等等,表哥定然會喜歡懂事聽話的。
但他那點心思著實是藏不住,也只剩下沒有問出口了,行動間卻百般的抓耳撓腮。
沈瑞瞧了好一陣,生怕他路過哪一處山石的時候便攀附上去,抬手將一步快似一步的小太子拎了回來道:“放心,既然說會給殿下想法子,便不會誆騙。”
蕭明錦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心中也知道自己的動作實在是太明顯了些,但委實沒法子,父皇考校時那張臉每次歷經一遭便要做個三兩天的噩夢,連飯都吃不下。
沈瑞將人領回了自己的院子,春珂已經新搬來了桌案木椅擺在樹下的陰涼處,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蕭明錦心中忽然升騰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但他轉頭看了看躺在藤椅上合眼養神的沈瑞,最終還是將要問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江尋鶴那廝肯定就不會質問表哥,他也不能耐不住輸掉。
春珂重新奉了茶盞放到桌案上,輕聲道:“殿下先休息一會,消消食吧。”
蕭明錦看了看那茶盞,他現下休說喝茶了便是灌點風進肚子裡都嫌堵,但不知為何心中卻又一種預感便是,倘若現下不喝,一會兒鐵定更加喝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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