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他也不過是個商賈出身,難怪一身的歪心眼子。”
沈瑞倚在車壁上,神色淡淡的,可唇角卻已經抿緊了。
不知為何,他忽然有點想笑,甚至恨不得現下就能將江尋鶴扯到他面前來,最好是給他看看他寒窗苦讀步入仕途,又極近心思將沈家屠戮殆盡,最後往上抬著的就是這些東西。
沈瑞將簾子掀開了一條縫隙,看著他們那副又瘋狂又得意的神情,又看著他們在發覺到自己的那一刻猛地止了聲,像是被什麽東西扼住喉嚨般。
眼眶處都快要瞪出來,耳側脖子也是一種莫名的脹紅色,好像一股子氣噎在嗓子眼鑽不出來一般
他嗤笑了一聲,興致全無地將簾子松開,任憑它垂了下去,遮住了外面的場景。
沈瑞懶散地合上眼,將身子從重新倚靠在車壁上,手指搭在膝頭上輕敲著,其實心中並沒有什麽太多的波瀾。
但卻仍然難以避免地想道:這便是多少人以命殉道也要護衛著的蒼生。
其實,也蠻沒意思的。
鬧市中的安靜總歸不過是一瞬,很快眾人便尋摸著小攤位大聲詢價,用以遮掩自己了。一時之間,倒是更喧鬧了幾分。
待到馬車逐漸走遠,百姓們才短暫地一頓聲,不知是誰先起了個頭,便又扭過頭拉扯著周遭的人開始瘋講。
神情語調上的激動毫無保留地展示著心中那點報復、對抗的心思,怕什麽,難不成那沈靖雲還能將他們都殺了?
馬車已經在下一個拐角消失了蹤影,可和沈瑞以及江尋鶴有關的傳言卻越發高漲。
今日是休沐日,一整天的時間足夠那些個言官來寫些彈劾的折子了,明日早朝定然很有意思。
——
到了陸府外已經有仆役在等著了,還不等春璫下車,便有人將車後的腳凳搬了過來,舉止眼色都算是頂好的。
馬車的簾子被掀開,沈瑞從中探出身子來,丹朱色的衣擺在車壁上很輕地剮蹭了一下。
兩個仆役見著他忙合手行禮道:“見過沈公子,我家公子已經在庭中等著公子了。”
沈瑞目光從他們身前掃過,略挑了挑眉道:“陸思衡今日又請了多少人來看他那破花?”
兩個仆役躬著身子,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有些忐忑道:“今日隻請了公子一人前來。”
半個字也不提陸思衡那破花,像是生怕說了什麽不中聽的,沈瑞轉頭就能將他們給賣了一般。
沈瑞倒是知曉陸家算是這些個世家中所謂的典范,但支撐著這些典范的往往便是數不盡的森嚴規矩,死生在面前吊著呢,誰會不處處謹慎?
換做是春珂進去,明日便要被打殺出來。
仆役見他不應聲,等了片刻後奓著膽子輕聲道:“公子請先進府吧,府中已經備下了吃食。”
沈瑞一撩衣角走下了腳凳:“走吧,去賞花去。”
他那“賞花”兩個字說得語調很古怪,硬是叫那兩個仆役生出一身的汗,心中打定了主意,下次再來接沈瑞這般的活計,他們是絕對不會再來了。
陸府他也不是第一次來了,但無論是對比著沈家還是楚家,風格差異都還是很大。與沈府那種處處彰顯著的奢靡不同,陸府似乎同世人口中說傳著那些個風雅得體幾乎是分毫不差。
一時間竟是分辨不清,是傳言先興起的,還是陸家先變成這樣的。倘若是前者,那未免太可憐了些,即便在深院高牆之後仍舊要依著旁人的心願活著。可即便是後者,發展到今日,難道就處處都是由著己心的嗎?
陸思衡今日這般難道就沒有半分是依照著旁人所期望的模樣生長的嗎?
陸家中果然栽種著不少花木,侍弄得也極好,沈瑞院子中原本也有不少花,算是原主心中那點說不清的對蕭瑜蘭的孺慕之情在作祟。
但現下也找被移走了不少,省的最多的還是些綠植,瞧著養神又不惹眼,更沒有蕭瑜蘭身上那股子令人討厭的味道。
繞過回廊,沈瑞果然看見了坐在桌子前的陸思衡和他身旁的老熟人,他略一挑眉,倒還真生出了幾分興致。
但話哪裡有方一見面便說清楚的呢?
前面帶路的小廝已經走過去通報了,沈瑞便自己繞過花木晃了過去,語調中略帶有不滿道:“前幾日方欣賞過你那成片的牡丹,今日又來瞧什麽?”
陸思衡聞言卻輕輕笑起來道:“昨日新搬來了一些品種,與中都內常見的不同,倒是頗有些意趣。”
沈瑞當真是對這些花木沒什麽太多的鑒賞能力,成片的尚且能瞧出點或是富麗堂皇或是風骨錚錚,但若是叫他硬從幾朵顏色不太一樣的花中瞧出些樂趣倒著實是難為他了。
他一撩衣袍在陸思衡對面的石凳上坐下,懶散道:“下次尋著點真正有趣的玩意兒再請我來吧,真是不懂你們整日對著這些花能瞧出什麽東西來。”
他說話時,陸思衡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身上,。緊盯著他的神情,聞言眼中閃過了一絲訝異。
中都內誰人不知曉長公主蕭瑜蘭最愛花木,沈瑞這些年為著討好他不知尋到了多少名貴品種,但現下他卻說出了這般的話。
自然不全是表露出對頻頻請他來賞花的不滿,更多的只怕是對蕭瑜蘭的不滿。這便代表著牽連著皇權和沈家之間最最親密的一條線,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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