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坎是鑲嵌在兩側的門柱裡的,往上便是門,推門時受到門坎上被鎖住的短鏈限制,扁方便堵在門後抵著無法開門。
司微沒有叫門,只是喚了個做護衛打扮的侍衛過來,翻了自家的籬笆牆,進去將門後抵著門的扁方扭著勁豎過來,自門縫裡擠出,這院門邊也就大開了。
進了院門,灶棚底下的原該掛著的臘肉,缸裡的糧食,並著灶頭上的大鍋都已消失不見,只有被放下的蘆葦簾子,遮去了空中的灰塵……卻也沒遮住多少。
司微指尖在灶棚裡放置東西的架子上拂過,印下了淡淡一層灰塵。
灰塵不多,但印在手上卻也不容忽視。
這說明尤氏離開的時間不短,卻也不算長。
司微撚過指尖沾染的塵土,目光自堂屋上掛著的鎖上略過,沒有再叫人砸門:
家裡的糧食收拾得乾淨,落在灶上、架子上的灰塵也都極為均勻,院子裡沒有什麽多余的殘損、或是刀劍利器劃過的痕跡,再加上門上的兩把鎖,說明尤氏在離開家時,有充分的時間來收拾東西,甚至這些東西都被尤氏一同打包帶走了。
不管是不是自願走的,至少她離開家的時候,至少沒有人身安全上的脅迫。
可她……能去哪兒呢?
司微正出神間,秦崢卻是換了一身低調卻依舊能看出幾分底蘊的衣裳從馬車裡下來,目光掃視過這一處小院,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待瞧著了在灶棚下站著,一直沒說話的司微時,眉頭不由蹙得更緊:“這就是你自幼長大的地方?”
秦崢神色裡透著些說不出的東西,但到底都壓下了,複又開口問詢:“你娘呢?”
司微抬頭,帶著幾分茫然,輕聲道:“……我也想知道,我娘呢?”
正說著,司家院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呼喚:“可是司家的小閨女回來了?”
這聲音司微耳熟,算是這林灣村中,尤氏少數能說上幾句話的人,但隨著司微漸漸長大,尤氏卻也和她漸漸話不投機。
司微回了頭,便見著程嫂子頭髮包在頭巾裡,於頭上發髻前打了個結,臂彎裡挎著個籃子,被程三帶著往司家小院這邊走。
程嫂子是尤氏的叫法,司微見著人,還是得喚一聲嬸娘。
於是司微便道:“嬸娘可知,我娘親去了哪裡?”
程嫂子教程三拉著湊近了這處小院,先是教這門口堵著的一溜車隊唬了一跳,緊接著便又教換了一身男裝的司微給驚著了,瞪大了眼睛不大敢認:
“你、你這,是……小微兒?”
司微微微點頭,再次問詢:“嬸娘可知我娘親……”
“……你是福女?”程嫂子卻再次打斷了司微的話,眼底面上,都是難以置信,她低聲喃喃著,“你,你這……這事兒弄得,這叫個什麽事兒呦!”
司微歎了口氣,這就是他不大喜歡跟林灣村這些個上了些許年歲的婦女們打交道的原因。
為避免這般繼續雞對鴨講的抓不住重點,司微不由加重了些許語氣,索性將一早和秦崢對好的說辭一股腦給倒了出來:
“對,我是福女。當年北疆戰亂,我娘與族人一路自嘉陵南下,於逃難途中與族人走散,輾轉流落於此,嫁於我父……”
“如今北疆平定,我外祖一家尋來,不僅改了我這福女的身份,今日來便是接我娘親回娘家的……嬸娘可知我娘如今去了何處?”
程嫂子一拍大腿,面上表情肉眼可見的熱絡了起來:“我就說嘛,你娘也是,這麽多年硬是把你這福女給瞞得死緊,但凡有那麽點兒風聲傳出來……怎麽會教人誤會你進了那花街柳巷,賣身做了那醃臢的活計!”
程嫂子松了先前一直揪著程三的衣裳,過來搭著司微的手,說話裡滿滿都是懊惱惋惜:
“當初也不知是誰傳的,說是在縣城最大的花樓子裡見著了你的身影兒,後頭更是說在清平湖的遊船會上瞅見了你,再後來你這一直不歸家,村兒裡那些個人說什麽的都有,更有那些個賴孫上門來跟你娘鬧。”
“你也是,這麽大個事兒,半點兒口風不給你娘透,一跑就是一倆月,這寡婦門前本來就是非多……你這做兒子的,又不見個蹤影,你得是教你娘給擔心死!”
“這不,弄得你娘在這村裡也過不下去,一個多月前,便搬去了城裡住,搬家的那天,來得人又是馬,又是車……”
程嫂子嘖嘖兩聲,撇眼打量了眼這會兒司家小院外頭堵著的車馬,一時怎舌:“那排場,跟你今兒個這場面差不多——不僅是咱們村正,聽聞當時就連裡正跟衙門裡的縣丞,都陪著過來走了這麽一趟,那場面風光的……”
“聽說當初親自來接人的,是咱們府城裡出來的,知府家的公子……都道你是攀上了了不得的高枝兒,要接你娘去享福嘞!”
“哪裡想著,你竟不知道這回事兒?”
司微眼尾抽了抽:攀上高枝兒這話說起來好像也沒錯,就是跟這些個三姑八婆們嘴裡的那個“攀高枝兒”絕不是同一回事兒。
但這話說來,司微不僅沒解惑,反倒還越聽越迷糊,頗有些邏輯不通的地兒。
先不說尤氏的娘家到底怎麽樣,司微自秦崢那得來的消息是,嘉陵尤氏雖不算是個大族,但也絕不是破落的寒門……只不過當初韶關失陷,嘉陵城坡,嘉陵尤氏一族,幾乎盡數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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