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景升帝便起了幾分興致,“我記著說,你從鳩縣帶了兩個女人回來……你說的這寶貝,是大的那個,還是小的那個?”
秦崢嘴裡咀嚼的動作一頓,喉嚨微動,還沒仔細嚼的那塊魚肚肉便囫圇骨碌了下去,險些沒把人給噎著:
“……這不一樣。”
景升帝笑起來,眉眼間帶出的細密紋路裡透著股子揶揄:“怎麽個不一樣,不都是女人?聽著這麽個消息的時候,我還當你回心轉性了呢。”
秦崢這回不用景升帝給他夾菜,面對著老人的問詢,自顧自撿了塊魚脊肉放在碟子裡拿筷子慢條斯理地挑刺:
“左右我改不改心意,都改不了我這滿京城好女色的名聲,那我何必還要再勉強自個兒做那些個做不來的事兒?”
景升帝歎了口氣,把手裡的筷子放下:“你這小小年紀,莫要走了那些個旁道,問你說可有意中人,偏偏你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如何就能確定了自個兒偏愛男人?我觀你府上,也沒那般處心積慮勾著你往那條道上走的人。”
“若非你身邊跟著的玄霄玄策要麽已經娶妻生子,要麽是為著個女人幾乎跟宗族斷了關系的癡情種,朕都要拿他們問罪了。”
秦崢把挑乾淨了刺的魚肉塞進嘴裡,聲音含笑:“那倒也不至於……我只是不想,有朝一日,似我父王那般,做個窩囊廢。”
他兩口把嘴裡的東西咽了下去,抬眼再看向景升帝時,輕笑一聲:
“這生於帝王家,多的是些身不由己,我父王是身不由己,我母妃摻合進這局裡,也是身不由己……從皇爺爺的后宮,再到太子東宮的後院,再到我們這一代幾乎已經成人了的皇孫……我若成婚,他日生下來的孩子,也要跟著身不由己,牽扯進皇家這一攤局面裡,自幼跟我一般活的不痛快。”
“既然活的不痛快,那何必還要把他生下來,讓他也跟著在這局裡掙扎求生,顧忌這個,顧忌那個?”
秦崢把玩著案上的酒杯,揚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人生於世,活於世間,何處不是樊籠?”
“佛語言: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可這世上眾生皆已沉淪苦海,一世不得自由。”
“這岸,未免太過遙遠,此生難及,我怕是回不去了,但至少,能教我的孩子,日後再不來這塵世受苦。”
“塵世如苦海,浮生一沉淪,不外如是。”
“……何苦來哉?”
景升帝沉默半晌,歎了一聲,搖頭:“你這話,未免太過偏激了。”
“我不敢賭,”秦崢抬頭,直視著面前帶著幾分慈祥神態的老人,“財帛動人心,利欲迷人眼……我不敢賭有朝一日,當年發生在我母妃身上的事,會不會出現在我的妻子身上,而我又會不會為了些什麽旁的東西而妥協。”
“皇爺爺,京裡朝臣,多說我為人狠絕,不近人情卻又好女色……好女色這點就不說了,若非皇爺爺知曉當日我那年說的偏愛男人這句話,壓著我在教坊司住了三個月,後來更是以我索要的名義三不五時便賞下來些美人,我這倒也不至於再多這麽一個無恥好色的名聲加持。”
“但非是我待人狠絕,不近人情,而是我怕,”秦崢輕笑一聲,帶著些悵然,“我怕,我隻往後退那麽一步,便有些豺狼虎視眈眈的逼近……所以我只能狠,只要我下手夠狠,狠得教人有所顧忌,狠得教人不敢伸手……才算是能護住,我想護住的人。”
“我不想以後的妻子,活成我母妃那個模樣……當然,一個男人,只要不是那等娘們唧唧的,一般也不至於能拿來跟我母妃那般境遇相比。”
景升帝歎了一聲,沒有再就著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反倒是換成了秦崢此行前往南地查案的事:
“你也是,本就說是要你在京城過完年再往南邊跑,偏偏卻拐帶了蕭家那小子,悄悄摸摸地帶了人就走。”
“如今在逐洲鳩縣打了個轉兒回來,打草驚蛇不說,還錯過了這個年關。”
秦崢嗤笑一聲,捋了袖子自送上來的燒雞上擰了個腿下來:“皇爺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尤其是你這當皇帝的,一言既出,那可是君無戲言……”
“往鳩縣轉了那麽一圈,雖是有些打草驚蛇,但最緊要的,不該是敲山震虎麽?”
“再說,當初為著景陽宮的事,我跟那些個皇叔們早就撕破了臉皮子,這大過年的,何必再強求聚在一處,兩看兩相厭?”
“還不如出京轉上這麽一圈,我落得逍遙,我父王跟他的那些個兄弟們,也落得幾分自在不是?”
上座的景升帝看著秦崢這麽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啞然失笑:“……你啊!”
正啃著雞大腿的秦崢動作突然一頓,似是想起了什麽,抓了帕子在油手上搓了搓,自懷裡掏了本折子出來:
“教皇爺爺你這麽一帶,險些忘了正事兒,這就我跟您說的那一寶貝。從鳩縣的那些個事兒連帶著這小丫頭的能耐,孫兒都整理了出來,就指望著跟皇爺爺借些人手,把這小丫頭的來歷過往再給扒過一遍。”
“要真是沒什麽,我就打算看著怎麽能把她嘴給撬開,把她肚子裡的那點子東西給挖出來瞧瞧了……她手裡握著的,定然是有體系的成書,就是不知,到底是哪家學派的大家,這般心大到把這等利國之學傳給這麽個黃毛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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