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人說羽衣,那是真正用羽毛製作的衣裳,一身翎羽都是用金絲銀線一根根繡上去的,幽藍色做底,孔雀尾羽伴著綠藍色的羽毛錯落其上,借著一側窗上斑駁映出的陽光,隻覺這件衣裳於光中熠熠生輝。
——好生奢侈華麗!
程美人將羽衣披在身上,尚還沒來得及更換內裡的配色長裙,但饒是如此,一個冷豔中帶著妖異,卻又透著些許輕靈的美人便在銅鏡中映了出來。
神耶?妖耶?魔耶?
於此時已然再分不清楚。
司微撇開眼,按下砰砰跳著,被這一幕震驚了的心臟,隻遺憾此時手裡沒有攝影機,不能把這一刻留存下來。
司微和雪酥從內室退了出去,給程美人留下更衣的空間,而外面的美人們沒了此間主人的招待,倒也自己湊在一處說得歡樂,此時見司微和雪酥出來,便也跟著把他們也給拉扯進了話題裡,一時,這廂房裡隔著屏風花罩,倒也說笑得熱鬧一片。
直到,程美人換完了一整套搭配的衣衫,從內室出來。
所有人都安靜了。
有人低聲喃喃:“這……要是連這都不成……郡王到底得能看上什麽模樣的?”
正說話間,便聽有人在外頭稟報,說是徐姑姑遣了人來,有事要告知諸位美人。
徐姑姑倒是沒自己親自來,但來的是她身邊得用的婆子,這婆子一進來,便見著換了一整身衣裳,披著羽衣從屋裡出來程美人,眼睛便跟著也是一亮,一拍大腿:
“程美人這般打扮,簡直教人驚為天人——奴婢這回來,跟諸位美人們傳話,也是為著替宮裡的貴人傳話。”
“太子妃娘娘說了,接下來半個月的時間,郡王殿下休沐在家,聖上那頭暫時推了殿下的差使,明心堂那頭,龐總管那廂也都打過了招呼——誰能把郡王殿下拿下,娘娘便親自去求了聖上,將她提為側妃!”
一時,初晴院這處廂房裡,低聲絮語的嗡鳴聲連成一片。
而丟下這麽個炸彈的婆子,滿臉喜氣地跟程美人道了喜,不住誇讚她這一身打扮好看,恍若神話中人的同時,還拍著胸脯跟程美人保證,回去徐姑姑那也幫著她美言,為她行上幾分方便。
程美人面上隻勾了一抹客氣疏離的笑意,而後便吩咐了身邊的青荷給這婆子看賞。
司微能看出程美人笑意不及眼底,甚至透著些許淡漠,但見著這屋裡賀喜聲、誇讚聲伴著巴結聲連成一片,心下不由透出一個荒謬的念頭來:
年少慕艾,正該是氣血方剛之時,這不論是宮裡的聖上,還是東宮的太子妃,一直盯著這誠毅郡王的後院,隻恨不得按頭行房成事……難不成,這誠毅郡王,當真身有隱疾?
這可真是……當真可憐,怪不得聽這後院美人們說,誠毅郡王一年到頭未必往後宅子裡去上一回。
只是緊接著,司微便沒有心思去揣摩這隻聞名不曾見過面的誠毅郡王,他和雪酥也跟著被圍了起來。
跟上回來初晴院裡給喬美人化妝時眾人看熱鬧不同,這回卻是七八個美人搶著找司微和雪酥下單,約時間——
聽那婆子的意思,前頭誠毅郡王那處住著的明心堂,也跟著龐總管打過了招呼,那就是說,現在再往明心堂那頭去,再不會教人給攔著了!
這麽一會兒動心的人何止這幾個,隻司微卻只是撿著接了頭幾單梳妝的約,剩下的便推了,隻道日後再接。
反倒是那頭幾個聽說了郡王這幾日休沐在府裡,便催著司微跟著往她們的院子去好做妝面準備,隻想趕在旁人前頭快人一步。
於是司微與雪酥一時也顧不得程美人,被一眾美人們裹挾著從初晴院裡出去,甚至還為了先去誰的院子而口角了兩句,司微隻得調停著,按著下單先後順序跟著到處跑。
半下午快晚上的時候,誠毅郡王從宮裡出來,馭馬慢行,目光自街上兩旁的酒樓商鋪上一掃而過,更多的,卻是把目光落在那些個挑著擔、推著車又或是牽抱著孩子的百姓身上。
他雖不在朝中擔職,但卻多有景升帝親自指派的任務,而當初去涿郡時賜下的那把尚方天子劍卻也被景升帝留給了秦崢保管——換句話說,他雖只有一個郡王爵,不上大朝,但卻有繞過前朝,直接尋了各部衙門辦事的權利。
身份類似於錦衣衛,卻又比之錦衣衛那般使普通人聞風喪膽的名聲好得多,甚至連身份地位,也都比之錦衣衛更高,至於領的俸祿……左右只靠著一個郡王爵,秦崢是絕不會給後宅女人每個月開到二十兩不包括份例之外的月銀的。
除卻來自景升帝、太子妃的補貼之外,剩下的……就得是看誰不長眼,自個兒往他這刀底下撞了。
貪贓枉法,冤假錯案,仗勢欺人……左右若當真撞上那些個能論上抄家的重案、大案,景升帝是默許秦崢從中抽一成的髒銀出來,剩下的才是往國庫裡充。
這也就使得秦崢的名聲在朝中愈發狼藉。
秦崢歎了口氣,舒緩了牽著馬韁的手指,心下透出幾分松快:也就是這會兒,看著這街上百姓安居,瞧著他們生活太平,也才算是有那麽幾分潦草的安慰。
青驄馬漫步走過長街,無人知曉他的身份,卻也把他無視地徹底,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這種身處人群,卻孑然獨行的感覺……真好。
但馬走得再慢,終究還是到了郡王府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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