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沒有客人,那也就是兩頓飯的事,剩下的看各自伺候著的姑娘有沒有什麽旁的吩咐,或是拿了自個兒的體己銀子去後廚裡換些糕點小食什麽的,若是什麽都沒有,那倒也輕省,姑娘發了話,便能回到自個兒的宿舍裡一覺睡到次日天亮。
且別看這屋子狹小,隻住了四個人,這卻還是各個姑娘屋子裡得力的大丫鬟才能住得上的,再往偏些的地方走,那些年歲更小些的,只能充做使喚丫頭的,便只能住十幾個人一間的通鋪。
但也別看這房舍只有四張床,因著每一個都是旁的姑娘屋裡頭的大丫鬟,私底下一個個的也都心裡較著勁兒。
司微默默聽著,自是知曉這是清露的提點,也是告誡。
有人的地方就有漿糊,古人誠不欺我。
匆匆塞過一頓午飯,清露自懷裡摸出用瓷瓶裝了的酒,封口處還堵了紅布塞著的堵子,活像是宮鬥劇裡的鶴頂紅。
“這裡頭裝著的是酒,還有這個,”說著,清露又從腰上取了個用帕子包著的東西,展開裡頭卻是一塊有司微半個巴掌那麽大的薑,“你也趕緊的把你的腳給搓熱乎了,拿這個沾了酒,貼著皮把這股子薑酒的辛辣搓進皮肉裡去,然後坐被窩裡好生暖著。”
“這屋裡半下午的沒人,都在自個兒姑娘那聽候差遣,你也趁著這會子想想我家姑娘那裡要怎麽弄……”
清露的聲音低了一些:“若是先前我只是抱著一丁點兒的希望,給姑娘一點子盼頭和念想,好轉轉她的心思,你這如今在媽媽那打過一遭……姑娘好說話,媽媽那可就不好說了,搞不好,還要把你個清白家的小姑娘給搭進來。”
清露情緒透著幾分低落,手上收拾桌子碗筷的動作卻依舊利落:“……你說你也是,怎麽就想著往這種地方鑽了。你年歲還小,尋個繡坊、製衣坊的地界兒做個學徒,熬上那麽幾年等手上有了手藝,日子不比往這種吃人的地界兒裡鑽來得強?”
司微坐在蒲團上,已經脫了自己的鞋襪,正拿著薑塊浸潤了酒往腳底心上抹,聽聞此話,心緒難免也有幾分低落,好在他一向自我調整能力不錯:
“看你說的,但凡走投無路,哪至於見著錦縭姑娘心好便這麽不管不顧的貼上來?”
“左右錦縭姑娘的事便包在我心上,你且放心……捧人,自然有我捧人的法子。”
另外,他司微是真的不在乎什麽名節不名節的事,莫說他只是披了個女孩子模樣的外皮,便是當真換成現代的女孩穿過來……只要不是當真淪落到在這種地方開門做生意的地步,想來也不會在意什麽名節不名節的。
哦,穿成大家小姐、高門貴女什麽的多半不行,怕是會被父兄當成失心瘋。
清露歎了口氣,把方桌什麽的塞在櫃子與牆的夾腳裡,提了裝著碗筷的食盒起身:“行吧,但願你是真有能解決的法子——等晚上,若是錦縭姑娘那廂沒客,我再過來接你,咱們去姑娘那商量商量這事到底要怎麽個章程。”
司微自是點頭應下,然後被清露驅趕著上了床暖腳。
司微目送清露提著食盒出門,而後把門關上,聽著她的足音漸漸遠去,眼底這才透露出幾分思索。
冬日天短,時間過得也快。
司微使用薑酒把腳細細擦抹了一遍,縮進被子裡緩解在雪地裡走了將近兩個時辰的疲乏,順帶想著接下來的事又該怎麽安排,不知不覺便朦朧睡了過去。
待他再清醒過來,便是被清露推門的動靜驚醒。
白天的雪下得愈發大了,路上雪積了一層,到處一片濕滑。
於是往春江樓裡來的客人便少了,更多的是打發了人來樓裡相請,去府上宴飲會客。
“只是如今,姑娘的名頭到底是過了……就連那些個舊日的客人,如今能登門的也不多。遠遊的遠遊,趕考的趕考,待見過了外頭那寬廣的天地,又能有多少人還記得,這鳩縣的春江樓霧靄閣裡,還有個叫做錦縭的舊相識?”
第7章
清露在前頭引路,帶著司微往霧靄閣的方向走,一路上說起來這些個事,也是看得清楚明白:
“都道是這樓裡的姑娘們無情,可不無情又能如何?今日裡許下的山盟海誓,明日裡便成了逢場作戲,本就是花錢拿銀子買來花前月下的一相逢,爾既無義,又何必強求姑娘們拿情來換?”
“真金白銀做就的買賣,出了門卻還要倒打一耙,真真是比那戲樓子裡的戲子還不如。”
司微低咳了一聲,掩下眼底那抹幾乎要壓不住的笑意:前世再怎麽也是活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自然也懂的那點子作為男人的劣根性,什麽好面子,什麽虛榮攀比,什麽爭強好勝……
他倒是沒想過,換一個角度,換一個身份,這無論男女,對彼此的評價倒是……咳咳。
一針見血,著實辛辣。
從臨時的宿舍裡出來的時候,天也不過是擦黑,而等司微二人緊著腳步進了霧靄閣,這會子的天竟是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跺了鞋上雪,蹭了幫邊泥,掀了簾子進了霧靄閣,渾身上下便又是一暖。
無論這霧靄閣裡到底來不來客人,這炭火總是要一直燒著的,若是等客人來了再臨時點上,那就太遲。
一樓的大廳隻寥寥點了幾盞昏暗燈火,隱約能教人看個大概不碰撞上什麽東西,若說照得有多明白亮堂那是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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