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微伏在尤氏膝上,輕輕點頭,示意自己聽進去了。
尤氏手裡的針線活計也做不進去了,索性便將針插在繡布上,輕緩的為司微理順著頭髮:
“照你所說,那誠毅郡王既是會幫著咱們改了戶籍冊子,那便是對咱們有恩。這恩情也不是教咱們白白做事,又是給了銀錢,又是幫著給你鋪路,終歸到底,還是給聖上辦差,給朝廷做事……”
“這恩情吶,就是這麽一點點兒積累起來的,有來就得有往,一來二去的,便也就成了人情世故,也就成了一段佳話……我兒這般反感的原因,可有幾分是因著那位郡王殿下在這方面的手段,比我兒高出太多?”
司微理了理自己的思緒,往深了想,卻也不能否定尤氏所說,於是便也只能拉了拉尤氏的衣裳,不甘不願的拖長了聲音:“娘……哪有你這般替著外人說話的?”
“你啊……”尤氏含笑捏了捏司微的臉頰,而後便又是一歎,“這般恩情摞著恩情的迭下來,莫說是教你帶著娘去南地幫著那位殿下正經辦差,便是他有朝一日突然要做個紈絝,他砸門,你都得幫著遞棍子!”
司微鼓起臉頰,翻了個白眼:“我才不會。”
尤氏的話便也點到為止,思及過往,又不覺沾染了幾分憂愁:
“若早知,這北疆戰事不等你成丁便停了,娘何必把你當做女娘來養,若是按著正經人家的年歲,你如今,約摸著也是該能到下童生試的年歲。”
“我兒心腸頗為良善,行事又頗有條理,若能為官主政一方,也該是一地百姓之幸事,便是外放做個縣令,也該是舉家赴任……難不成,我兒要把娘一個人,丟在這鳩縣,落在那林灣村?”
司微搖頭:“自然不會。”
也就是尤氏是他親娘,才會對自己有這麽厚的濾鏡,才會覺著他司微能有那麽大的能耐。
不過到底,原本滿腹的愧疚,漸漸被尤氏的話語給說得退卻了。
尤氏含笑:“原本我還想著,你這福女的身份要如何改過來。如今這般,不僅有人替你做了打算,就連前程,也比先前娘預想的那些個念頭來得更靠譜……微兒,你且記住,君子為人,周而不比,和而不同。”
“以公正之心對待天下之人,觀人為人處事,當不偏不倚,卻也沒必要強求外人的想法與你一致。”
“莫要教那些個情緒,左右了你的判斷,使得你在觀人之時,有所偏頗。”
司微從尤氏膝上抬起頭來,抿了抿唇,神情很是認真:“娘,孩兒受教了。”
於是尤氏便笑了起來,再次在司微臉上捏了一把:“傻孩子。”
司微深吸了口氣,將所有翻騰著的雜亂情緒清理出去,只在尤氏手心裡蹭了下,便看向尤氏:“那,娘,我教他們幫著娘收拾行李?”
這話一出,尤氏反倒有些猶豫:“倒也沒多少東西,一些稍大些的家夥什,教他們幫著搬搬便罷,屋裡那些個東西,都是女人家的衣裳物什,教他們沾手,不合適。”
司微搖了搖頭,揚聲喚了來福他們進去幫著尤氏打點行裝,而後才按下了尤氏的手,低聲跟尤氏解釋這些人的來歷。
至於這些人跟司微學的東西,司微卻是隱瞞下來,隻推到那些個胭脂水粉上去:
“此次南下,是為著替郡王打掩護,既是扮做富商,那終歸得有個經營的營生。隻胭脂水粉鋪子這類生意尋常卻又不打眼,那些個官老爺們,又非是後宅的婦人,如何會把注意放在這些個後宅婦人們用的玩意兒上……就更不能把這東西,跟身處京城的皇孫聯系在一處。”
“所以這些人,許多都是宮裡出來的,如今跟在兒身邊,一來,學些個手藝,二來,卻也是幫著打個掩護,都是些能信得過的。”
旁的司微的私事,司微不敢確保這些人能不能信得過,但如今都在誠毅郡王的船上,誰敢鑿了誠毅郡王的船……左右這些個如今跟在司微身邊學東西的徒弟們,是不敢的。
再則,有事弟子服其勞,只是搬個家而已,倒也不費什麽功夫。
畢竟尤氏當初從林灣村搬過來的時候,也沒從家裡帶太多的東西過來。
這廂尤氏的行李搭著板車出門,那廂沒過多久,劉婆子便得了信兒,匆匆朝著春江樓裡,春娘住的那小院兒而去。
湊在春娘耳畔如此這般一番耳語後,春娘眉毛微跳:“當真?”
“真真兒的,那尤娘子跟繡坊的活計,還是我幫著牽線兒找來的,方才繡坊那廂來人,說是已經把那租賃去的繡架和針線一並還回去了。”
春娘把端在手裡的茶水往桌子上一放,起身在堂屋裡來回踱了兩步,驀然回頭:
“先不管他到底是男是女,終歸尤娘子如今還活在世上的孩子,就那司微一個。男也好,女也罷,都是當初教那劉承延跟雪酥一道送去了誠毅郡王那。”
“他既然重新出現在鳩縣……那誠毅郡王,想來也多半,就在鳩縣。”
劉婆子猶豫了下:“那春娘,咱們這兒……又該是個什麽章程?”
春娘頓在屋中良久,眸色沉沉:“咱們這兒,什麽章程都沒有,按兵不動,就當完全沒察覺這回事兒。”
“給主家那頭遞個消息,南地這麽多年收集來,一直壓箱底兒的東西,該準備往外放的都準備好了……剩下的,就得看咱們這位殿下,能把南地的水,給攪成個什麽模樣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