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那些個菜式的名字,都得是挑著好的意頭來,什麽比翼齊飛(鴛鴦雞),早生貴子(八寶飯),白頭偕老(白果豬肚湯)……
中式酒席最最經典的一個特點,就是備菜處理的時間特別長。
諸如那一大清早便被人挑了送來的十個豬肚,便擠擠挨挨的在木盆裡堆滿了好幾盆,正有婦人手裡持了剪刀剪開豬肚,去除上頭的油脂。
還有那開膛破肚處理好的魚,一個個擺在盤中整整齊齊的碼在有桌案那麽大的托盤裡,氤氳在灶火旁巨大的蒸籠散發出的水蒸氣裡,等待著配齊了配菜上鍋。
有那不施脂粉、卸了身上首飾的妝娘,三十上下的年紀,此時正挽了袖子利落的執了菜刀將筐子裡的瓠瓜哐哐切成小塊,而後掃入一旁的竹編淺框中備用。
更有那沸騰的大肚陶桶前,墩了手腳麻利的婦人,拿瓢舀了開水澆在蹄髈上,而後拿了刮刀狠狠在豬皮上刮過,祛除豬毛……
尤氏對這些灶間的活計並不陌生,但她一個半路出家的大家小姐,後來便是學會了這些灶房間的事,卻也沒有那些自幼便圍著灶台打轉的婦人來的利索熟練,更別說比得上特意請來掌杓的廚娘手裡的手藝。
於是在一眾婦人麻利處理著食材的時候,尤氏便帶了幾個使不上力的小丫頭佔了一處灶台,給大家夥拾掇著今日一大清早的早飯——皮薄餡大的圓肚餃子,一個個在蘆葦拍子上排兵列陣,端的是格外整齊,等待著鍋裡的水開,便要跳進去洗個澡。
司微守在灶台前,手裡持了一個臉盤大小的竹笊籬,隻待水開,便將尤氏等人包好的餃子下到鍋裡,瞧著一個個白面元寶跳進水裡,翻滾著打著旋,待其餃子皮邊兒上的耳朵輪廓變得通透,慢慢自鍋底浮起來,便拿了笊籬將其一把撈出,尋個盤子裝進去,任由一堆白胖的餃子堆棧擠挨在一處,便放置在一旁等待溫度降下。
這會兒卻是沒有人能騰的出手來吃早飯的,就算是吃,卻也不會吃太多,瞅瞅這大廚房裡正拾掇著的各色食材,都是婚宴宴席要上桌的好東西,誰願意這會兒吃太多的餃子,到時候吃不下這些席面呢?
這廂大廚房裡忙著,一處院子裡住著的準親家們卻也沒閑著。
成婚前男女不得見面,卻沒說兩家的親家不能提前來見,於是男方這廂倒還好說,個男兒隨意拾掇拾掇,乾淨精神出挑便算是齊活,女孩子卻是要好生打扮來的。
再加上司微一早便將當初應允的添妝給送了去,那些個鎏金釵子、銀簪子,還有些個紅顏鋪子裡拿來送人做添頭的貝雕首飾、琉璃頭面,也虧得是這些個東西的造型都取決於原材料,幾對新人添的這些個首飾裡倒也沒有完全一樣的東西。
新人,新婚,再加上做長輩的婦人大多都是鋪子裡的妝娘,這新娘妝造還不得更是挖空了心思,怎麽好看別致怎麽來。
於是絞面開臉的,敷粉上妝的,梳頭盤發的……也是頗為熱鬧的忙碌。
如此這般,一直忙到了將近午時,幾對新人各自坐在自家分得的屋子裡,手持了卻扇,一雙明眸伴著頭上的頭面首飾,身上著了正經的嫁衣繡鞋,才算是收拾齊整。
——好看歸好看,她們才算是今日有些難熬的主角,打一清早起來,連吃進嘴裡的餃子,都是司儀特意叮囑了司微,要煮的半生不熟的餃子送去。
司微:……還好他給她們單獨準備了素餡兒的餃子,半生不熟卻也不至於吃壞肚子。
待到午時,也就是上午十一點,充當司儀的婦人掐著時間一聲高喝,廚房裡除卻了手裡活計走不開的,剩下的都跟著尤氏去了他們住的院子湊熱鬧。
正兒八經的大家小姐出嫁,得是出了閨閣便得教人背著送進喜轎裡,然後抬著自個兒的嫁妝,風風光光的繞過半個城,最後送去婆家府上,這之間還得有卻扇詩等過五關斬六將的刁難。
這些都是那些個大戶人家的做派,如今按著慧娘他們和尤氏的合計,人左右也就是從東偏院出嫁,進了西偏院的屋門,前後都還在一個宅子裡住著,倒也不需要那許多個不必要的禮節。
於是在司儀娘子的一聲高喝裡,是新郎官將新娘從屋裡給背了出來,一路背到了大堂。
“吉時已到,請新人——”
大堂前,除卻擺了牌位之外,坐在桌子前的,多是兩家親家母,眼瞅著也都是細致的拾掇過了,此時瞧見新人過來,眼底也是盈盈閃著光,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而這會兒,原本邀請來參加喜宴的人也大多到了場,秦崢因著身上有傷,輪椅便擺在稍偏的次席,與上頭並排坐著,瞅著自家新兒新婦的一排婦人,只差了半個身位——這場合,總不能教秦崢坐到上頭的主位上去。
司儀捏著一早背好的頌詞文章,將這一場婚禮給主持了下去。
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對拜。
禮成。
就在司儀宣布禮成的一瞬間,現場喧囂了起來,然而把這些喧囂推向高潮的,則是秦崢出面,許諾他們日後能恢復戶籍,且不再追究過往。
一時間,整個司家大宅是一片洋溢著的喜慶,知曉一個能在官府掛上的戶籍到底有多重要的老一輩人面露喜色,隻覺雙喜臨門。
有些知曉秦崢是為司微“表兄”身份的,則是眼底含了幾分擔憂,小心瞅了眼尤氏和司微的臉色,見他們神情泰然含笑,心下方才安穩,旋即也跟著一起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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