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取了骨髓剩下的骨頭,司微便在灶房外重新砌了灶台,定了水缸似的陶桶,尋常時候便拿小火熬煮著。
香味傳出去,便也引得城裡那些個衣著襤褸的小孩子在鋪子附近探頭探腦。
左右這些東西自家也喝不完,再加上砌出來的灶台是多個灶膛連在一處,除卻在原有熬煮色粉的基礎上,也就是多廢了那麽一把柴,一桶水的功夫,倒也不費多少錢,於是司微便教他們尋了鍋碗瓢盆來,一人給分上一瓢。
也不過是三五天的功夫,紅顏後門附近的人便多了起來,有那些個上了年紀的孤寡老人,也有那些個小臉髒的跟花貓似的小孩兒,更有那看上去半大不小的女娃做了小子打扮,帶著幾個看著跟乞兒似的孩子過來。
不拘來的人多少,總之也就那麽一桶的骨頭湯,分完為止。
這一來二去,紅顏尚未開店,這“豪橫”的做派卻已經在縈州城的小道消息裡傳開了。
就連白天,有事兒沒事兒來店鋪前門後門來回轉悠的,眼見著也多了不少,連帶著,那些個在街上混的小乞兒們,也跟著多往紅顏周圍打轉,盯著那些個行跡鬼祟些的,眼底都帶著幾分警惕。
這般無聲的僵持歸僵持,一時半會兒還真沒人敢先下嘴啃一口螃蟹。
畢竟身強體壯的壯勞力,多半都在幾年前拉上了戰場,那些個本該比司微年歲再大上個三五歲的少年人,縈州城裡也不多見,再來的一些,便是看著身強體壯卻缺胳膊少腿兒的。
對上司微這院裡一眼看過去,都是些好手好腳、一看就是沒在兵役上遭過罪的,難免有幾分踟躇……要是單純的有錢還好說,要是背後靠著什麽大官兒,那就得是一腳踢在刀刃上。
這種僵持一直到博宜趙家來人,才算是被打破。
博宜趙家的船停在碼頭的時候,便打發了人過來報信兒,沒多長時間,一批婦人帶著孩子自船上下來,身材顯得頗為魁梧的護衛,抬著數個大箱子,在碼頭處租賃了驢車,一路浩浩蕩蕩朝著原先的沈家鋪子而去。
這陣仗,在縈州城裡便又是引來不少好事人的圍觀。
待到了紅顏尚未掛牌匾的鋪子門口,卸箱子的護衛腳底下突然踩著了一塊兒石子兒,瞬間腳脖子一崴,整個人便撞在了驢車上,跟著手裡抬著的箱子也是一歪,磕碰在車轅上。
於是那跟著看熱鬧的,也都倒吸了口涼氣——箱蓋被這麽一震給震開了,露出來的,是密密麻麻險些傾過箱口的珍珠。
雖珠子不過綠豆大小,但這是大半箱子的珍珠啊!
登時間,紅顏門外早有盯著踩點兒的,又或是有意無意打探消息的,還有跟著一路看熱鬧的……一片嘩然。
司微也跟著一驚:當初他是跟吳崖諳說想買些品相差的珍珠拿來做珍珠粉,但後來聽聞珍珠難得,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哪裡知曉博宜來的這些人竟當真給他帶了這麽些珍珠過來。
司微的目光掃過順安街上看熱鬧的人群,心下便是一跳:
縈州雖屬南地,也有碼頭,但卻並不臨海,珍珠這種東西,價雖比之京城來得便宜,卻也架不住這麽一個能裝兩個人進去的大箱子,被這些個綠豆大點兒的珍珠給裝的半滿。
——古代的珍珠,別說是綠豆大小,哪怕只有小米大小,放在匠人手裡,都能給做成首飾。
珠花珠花,說的便是一種叫輯珠的手藝,將這些個細小的珍珠打孔,用細銅絲串了,擰成花的模樣,最後配在釵子簪子的頭部,便算是成了。
從利用率上來說,遠比司微上輩子來得更有價值——哪怕單價不高,可這麽一大箱子呢?
甭管這珍珠是真是假,是不是自個兒家的,在人前露了臉,那這就成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司微正想著怎麽把這事兒給圓過去的時候,便見秦崢擦著他的袖擺過去了。
面上貼著假皮,腳下踩著內增高,頭髮裡摻雜綁著珠鏈做了半披發,拇指上帶了鑲嵌寶石的戒子,一身錦服,腳踩鹿皮靴,手裡還拿著一根羽掃,細長的鸚鵡毛搭在他指間翻轉著出了紅顏的門。
“呦……還真送來了?”
秦崢探手,抓了把細小的珍珠在手裡瞧著,而後撒開,任由其流水般灑落掉回箱子裡:
“這不行啊,送來的這些珠子,就不說品相了,就這大小……這也能叫珍珠?這珍在何處啊?”
陪著博宜趙家人一道過來的吳崖諳翻了個白眼,搭口便接了上去:“得了吧你,左右都是要拿來磨成粉的,何必糟蹋了那些個上好的珍珠?”
秦崢嗤笑一聲,搖了搖頭,頗有些痞子氣:“要麽,是你誇大其詞,拿這些個不值錢的東西來哄騙我,要麽……就是你不舍得把那些個好東西拿出來!”
秦崢低頭看了眼箱子裡不大的珍珠,拿腳踢了踢,回頭朝著司微道:“叫幾個人,把這玩意兒給送到後廚裡磨成粉,到時候摻雜在妝粉裡也好,拿出來單獨賣也好,左右也不過是些護膚養顏的東西。”
說罷,秦崢手心裡捏著那跟羽掃,漫不經心的朝著四周做了個不倫不類的抱拳:“見笑,見笑,不是什麽好東西……途徑京城,聽聞宮裡的娘娘們,都是拿珍珠磨成粉來敷臉,這不,就尋摸來一批珍珠試上一試。”
“待小店日後開業,還得煩請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左右都是些胭脂水粉,您要是瞧著好了呢,也不妨到時候多買幾盒回去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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