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南地這般,比之景升二十一年,怕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公子,如今的南地,就是個爛攤子——”
如今的南地,不止是貪墨之事,更兼之民生凋敝,官員欺上瞞下,濫發徭役,致使土地荒廢,糧稅征收不上,雜稅苛捐逼的人四處躲藏……
於是整個陷入惡性循環,最後不得不硬著頭皮,扯下彌天大謊,妄圖使朝廷再寬限一二。
只是這般作為,不過是飲鴆止渴,隻待紙包不住火的時候,便也是死到臨頭。
而如今,也就該是這把火,準備在南地燒起來的時候。
“爛攤子,我收拾過的爛攤子,還少麽?”
秦崢歎了口氣,掀開身上的薄被試探著起身,卻牽扯到身上尚未長好的傷口,一時倒吸了口涼氣:
“這天下,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若人人都畏難不前,爛的,就不只是南地,而該是我大歷的國基。”
秦崢踩在地上,試探著行動間,身上傷口的牽扯疼痛:“我也想知,澄陽之地多有鹽井,大肆興發徭役,能致使一地百姓將要絕戶而煎出的那許多鹽,又要如何銷出去。”
“如此多的私鹽,便是流入民間,也該是把私鹽的價錢給打下來了,可如今,南地雖有私鹽售賣,其價錢和京師之地卻也相差不多,隻少那麽三、五、十文的……”
“玄策,不妨猜猜,這剩下的鹽,都去了哪兒。”
第101章
當初自京城出發,為掩人耳目,玄策先行,率數隊人馬出京,輾轉繞行至縈州時,反倒是比秦崢等人來得更晚。
後來便被秦崢支應來紅顏做了看家護院的守備。
雖與玄霄同為秦崢下屬,但更多是處理些外圍之事,諸如接應、斷後、處理痕跡等,再加上這幾年一直呆在紅顏替秦崢守著這一處退路,對他們在南地到底查到了些什麽雖有猜測,但卻並不明晰。
就連當初接應秦崢後取回的那些個物證,他都是直接收拾了包裹,安排手下盡快送往京城。
但能教秦崢特意這般問詢……
玄策遲疑一瞬,思及朝廷於南地的諸多布置,心下隱約有幾分發寒,有一個猜測幾乎已經到了嗓子眼,卻又被他強行壓下,臉上表情錯綜複雜,百般變換。
秦崢忍受著來自腿上和肚腹間的疼痛,估摸著自己還有多久才能養好,也算著朝廷聖旨一路南下,至縈州的時間。
半晌,松了口氣:在聖旨抵達縈州之前,應當是能把傷養好,哪怕不能騎馬,怕崩裂了傷口,至少也能正常行走。
秦崢慢慢坐回床上,小心不牽扯到身上的傷,再一抬眼時,見著的便是玄策臉上的凝重。
“怎麽,想到了?”
玄策幾乎是逼著自己問了出來:“可是和西南馬場有關?”
鹽政,茶課,馬屯,鐵器,均為朝廷所榷,除卻鐵器被兵部衙門下轄的武庫司、匠造司等所管,用於軍備,少有流入民間之外,諸如茶馬鹽等,皆為戶部所轄。
這要是成真……
秦崢略略頷首:“如今平遠侯世子,已經拿到了西南馬場倒賣井鹽,換取馬匹,從中獲利的證據。”
“南地諸多府縣,一環搭一環,已經爛到了骨子裡。”
玄策心下百般急轉:“那在鳩縣時,遇到的劉承延……”
秦崢搖頭:“雖有猜測,但至目前,還沒有牽扯到朝中閣老身上,剩下的,就得看將人拿下之後,能從他們嘴裡掏出些什麽東西了。”
所以剩下的時間,只能等,等朝廷欽派的官員抵達,等屆時的徹查結果,等這把火,從地方一路燒向中央。
然後將這一處不知爛了多久的痼疾從朝廷身上給挖下來。
秦崢低低歎息:“若要治標,不外乎是再來上這麽一場清洗,可若想治本,卻非是一時之功。”
“從景升二十一年至今,南地不僅故態複萌,更勝往昔……而待再拖上二十年之久,這一處地方,又該能爛到什麽地步?”
氣氛一時沉凝。
正一片靜寂中,卻是有人聲由遠及近,朝著這處閣樓而來。
喧鬧不休的,是隔壁通達書齋的少東家裴懷安。
裴懷安拉扯著司微不放:“當初的白娘子傳奇,可是教那清吟小班的人一直吃到現在,後頭你又給人出主意,請人寫了什麽白蛇前傳,青蛇義傳,並著今年給人說的那出七仙女下凡的天仙配……我手底下可還有個戲樓呢,他們那茶樓如今都要比我那戲樓還來得熱鬧了!”
司微身後墜了個人往後院走,教他吵吵得腦殼子都大了。
“不是,裴兄,你先放開我,”司微扒拉著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我去茅房,你別跟著了,一會兒滋你一身啊……”
裴懷安卻是不依不饒:“去什麽去,虧得我還拿你當兄弟,就連你們出的那勞什子的清風套裝都擺在我家櫃台上了,你就拿我當外人。”
司微糾纏不過他,索性扒了自個兒外頭罩著的外衫,來了個金蟬脫殼,一溜煙進了衛生間。
只可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一出來就又被裴懷安給揪了個正著。
司微也無奈,他跟清吟小班合作,那是往外推妝面。
評彈本身作為是說書的一種,因其伴樂,再加上南地的那些個吳儂軟語,便形成了一種流派,諸如唐山話是評劇,蘇州話是評彈,除此之外,還有評書、快書、琴書之類,皆是既講故事,又帶品評,只不過是方言口音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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