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樹皮吃，至少比餓肚子強。禦林那一大片松樹林，應該足夠君臨多熬兩年吧?反正要砍樹取柴，隨便把根刨了。”羅根把麵包全部吃完，露出一絲笑容。

　皮爾洛朝架子上的熏肉努努嘴，緩緩道:“只要膽子大，胃口好，別說多熬兩年，熬過長夜都不成問題。

　成千上萬的屍鬼讓人恐懼，落單的屍鬼，幾十個、上百個，都只能讓某些人更歡喜。

　你沒發現嗎?

　最近藍道塔利很少再帶領戰士之子出城掃蕩屍鬼了，城中有壯年效仿龍女王的雪橇義勇團，組隊出城獵殺屍鬼，就像夏天時，貴族去林子裡打獵一樣。”

　羅根眯起眼，低聲道:“不分人與獸?”

　“褐湯難道是今天出現的?”皮爾洛反問。

　“聽說吃人肉，死後會進入陌客地獄接受懲罰。”羅根皺眉道。

　“罰就罰唄，先活下來再說。”

　“我需要一些熏肉與麵包。”羅根道。

　“您要什麽種類?麵包有高檔的白麵包、全麥麵包，中檔的松樹皮麵包、麩皮豆粕麵包，低檔的米糠木屑麵包。

　熏肉也分檔次，頂級的屍鬼魔獸肉，高級的牲畜肉，普通的來源難明的肉，最低等的屍鬼肉。”

　皮爾洛如數家珍，一邊說，還一邊指著貨架上的實物給客人看。

　“價格如何?”羅根問。

　皮爾洛遲疑片刻，道:“您要用金龍付帳吧?恐怕會比較貴。如果能以貨易貨，將更劃算。”

　他指著櫃台前排隊買麵包的人，“你看，他們很多人都沒有錢，手裡拿著我們店鋪開具的憑證。

　比如，你在城外挖了兩百斤清洗乾淨的松樹根皮，能在我的店鋪換20斤松樹皮麵包，或者十斤白麵包，或者三十斤米糠麵包。”

　“這，太便宜了。”羅根驚疑不定，“200斤樹皮竟能換10斤白麵包，你們不虧嗎?”

　“虧，也不虧。”皮爾洛道。

　“什麽叫虧又不虧?”羅根奇怪道。

　“一個壯漢一天工作五小時，能輕松挖一百斤肥厚的松樹根皮，雇傭壯漢工作一天的工資只需要10個銅板，但100個銅板也別想買一磅麵包。按照這種方法計算，一百斤松樹皮換五斤麵包，非常虧。”

　羅根輕輕點頭，“虧到家了。”

　“但一百斤松樹根皮能風乾水分，磨成粉末，大概能做出20斤麵包，20斤糧食換5斤麵包，我還能余下15斤食物，對不對?”

　“這，”羅根呆了呆，“看似余下15斤糧食，但麵包與樹皮的價值不一樣啊！”

　“什麽叫價值?能救活更多人的東西才有價值，長夜中，金龍有什麽用?

　而且，我們並不虧，糧食是教會提供的，我們麵包店就是個承包商，賺點差價糊口。”

　“呃，”羅根又呆了呆，“教會這是在救濟老百姓?”

　“是呀。”

　“他們之前是直接發放糧食與麵包的。現在這種救濟方式，有點龍女王的味道。”羅根思索著道。

　“修士們明確說了，這就是聖丹妮的指令。”皮爾洛用小紅兵背太祖語錄的敬重態度，慨然道:“聖丹妮認為坐吃山空，不如艱苦創業。有產出，才有希望嘛！

　挖樹根、撿松子、殺異鬼取肉、河裡捕魚，都算產出，都能來我店裡換麵包，或者熏肉。

　長夜之下，每個人都要為抗擊異鬼的事業貢獻力量。

　戰士們拿起龍牙刀，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老百姓自力更生，通過勞動創造價值，也算抗戰在第一線。

　這都是聖丹妮說的。”

　羅根嘴角抽搐，“君臨的國王應該是史坦尼斯吧?”

　胖麵包師愣了愣，才低聲道:“他現在佔領了君臨，卻不是我們的國王。”

　“新的一期《長夜英雄榜》出爐啦！”正在這時，一個臉上生凍瘡的少年舉著羊皮卷，在街上一邊跑一邊叫:“龍女王宣布凍結自己的積分，史坦尼斯登頂榜首，珊莎跌至最後一名。”

　“哎，唐尼，等一等，”麵包師快步走出店鋪，叫住少年問，“把‘英雄榜’給我瞧瞧。”

　“兩個銅板。”少年伸出兩根手指。

　“行。”付了錢，接過羊皮卷一看，麵包師傅就驚呼出聲，“珊莎夫人好慘，成也艾莉亞，敗也艾莉亞。

　上次還有五萬多積分，這次直接變成負五萬，倒數第一。

　史坦尼斯對君臨淪陷負責，三萬積分只剩五千;龍女王積分鎖定，暫時不參與排名。

　如此，第一名還是史坦尼斯，其他人都太不爭氣了。”

　“珊莎不是投靠史坦尼斯了嗎?”羅根疑惑道。

　“異教-徒國王不願背負五萬負債。”那凍瘡臉少年笑道。

　“之前的談判算什麽?”羅根嘴角抽搐。

　“她給君臨提供的糧食，總是真的。”胖麵包師傅說。

　“珊莎很生氣吧?”羅根眼中閃過一絲憂色。

　“能不生氣嗎?”少年笑道:“有人說她氣暈過去，也有人說她吐血三升，還有人說她病倒了，再有人說她當時只是臉色難看，隻關上房門躲在屋裡生悶氣。”

　“龍女王幹嘛凍結積分，殺了幾百萬屍鬼，她現在估計能有10萬點了吧?”麵包師傅嘟噥道。

　“她不想讓其他人絕望，絕望的人就沒了殺異鬼的動力。”少年脫口而出。

　見到對面兩人驚疑的目光，他凍瘡臉漲紅，連忙道:“大家都這麽說。”

　等少年拿著“英雄譜”叫嚷著跑開，羅根對胖皮爾洛道:“我能不能用金龍買老百姓的樹皮、松果，然後來你這兒換麵包?”

　“不行的，”胖麵包師傅連連搖頭，“全城需要救助的貧困戶都在教會登過記，修士給他們發戶籍證明，百姓拿著戶籍證明到街區制定點換取麵包......”

　他指著店裡的客人，“他們都是貝克巷的原住民，大家街坊鄰居，誰不認識誰?

　他們都一起出門，一起工作，多少收獲，需要多少糧食，都清清楚楚。

　誰要敢倒買倒賣，損失的還是大家的利益，他們能允許?

　您應該沒有教會開的貧困戶證明吧?

　沒有的話，您的買賣我也能做，但金龍購買麵包，只能按市價算。”

　“市價太貴了。”羅根搖頭歎道。

　“您可以去漁民廣場看看，有些人力氣大，比較能吃苦，刨出來的樹根皮太多，就拿出來換酒和皮襖。

　用金龍，你可以買到比我這兒更便宜的樹皮面。”皮爾洛建議道。

　羅根本就打算要去漁民廣場，這時聽到老朋友的話，便直接離開了“異鬼麵包坊”。

　如皮爾洛所言，廣場很熱鬧，很多居民背著磨好的樹皮面或木柴，到雜貨鋪換鐵鍋、布匹、酒水等日用品。

　也有直接換成錢，相約今晚一起去鰻魚巷happy，還有商人站在店鋪門口大聲砍價，要購買店裡的樹皮面、柴火。

　剛開始，羅根還以為那些商人買樹皮面是為了囤積居奇，等幾年後，森林與糧食都吃光了，再拿出來賣。

　後來他仔細一打聽，就驚呆了，原來那些都是酒商，他們竟然要用樹皮面釀酒。

　“真的可以釀酒?”他靠過去好奇道。

　“樹根皮面算什麽，龍女王還直接用雪松與白樺樹的樹皮釀酒呢！”商人不以為然地說。

　“我之前從沒聽說過。”羅根如墜夢幻。

　“也是剛發明的，其實也不算太誇張，只要能吃進肚子裡的糧食，多數都可以釀酒。”雜貨鋪老板用玻璃杯接了小半杯遞給羅根。

　淡青色透明的液體散發酒精與松果的清香。

　羅根輕輕抿了一口，然後，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這真的是酒！感覺比多恩夏日紅還好喝。”

　“當然是真酒，不過要說比夏日紅口感好，那就言過其實了。”雜貨鋪老板搖頭道。

　“喝多了肚子不舒服，據說還在改進配方。”酒商道。

　“長夜裡能喝到酒已經很不錯了。”羅根道。

　“這倒是。”酒商點頭讚同。

　“閣下，您要買多少樹根皮麵粉?”雜貨鋪老板問。

　羅根問過價格後，沉吟著道:“先來五百斤吧，還有熏肉，最低級那種屍鬼肉，也來五百斤。”

　店老板提醒道:“樹根皮麵粉不能單獨吃，吃多了拉不出屎來，最好摻雜小麥麵粉一起吃。”

　羅根笑了笑，“我買了肉，多喝點肉湯，就能拉出來了。”

　小氣鬼！

　雜貨鋪老板心裡咒罵一句，就開始吩咐夥計為羅根裝貨。

　“王太女來啦，王太女發救濟糧啦！”

　忽然，一匹健馬從連接伊耿高丘的臨河道奔馳下來，馬上的烈焰紅心騎士一遍遍大聲叫喊。

　他就像一滴水，落入魚販廣場這個油鍋。

　周圍的居民、商販都發了瘋一般衝出家門，大聲叫著“王太女萬歲、米婭公主萬歲、史坦尼斯陛下萬歲”的口號，往東邊的高丘跑去。

　羅根驚訝看到奔跑的人群中竟還有自己的老朋友，皮爾洛。

　那胖廚師帶領四五個夥計、七八個大媽，激動得滿臉漲紅，手裡還揮舞一面烈焰雄鹿的旗幟(二鹿的族徽)。

　“王太女萬歲、米婭公主萬歲、史坦尼斯陛下萬歲、紅神萬歲！”胖子的聲音遠遠傳來，讓羅根有些恍惚。

　他不是教會的代理商嗎?

　他不是一家虔誠信仰七神嗎?

　他不是熟練背誦丹妮太祖的語錄嗎?

　他剛剛還說過“史坦尼斯佔領了君臨，卻不是他的王”，沒錯吧?

　羅根迷茫了。

　而在他迷茫的時候，正幫他往板車上裝麵粉與熏肉的雜貨鋪老板與夥計，也不知從哪個角落尋出一面烈焰雄鹿旗幟，一溜煙喊著口號跑出門。

　紅色的鎧甲，紅色的披風，在胸口印有烈焰雄鹿的族徽，王女昂首挺胸，騎著棕紅色的高頭大馬上，就像一團火。

　在她周圍有四五十騎烈焰紅心騎士，眾星捧月般，將她護在中心，騎兵的後方，有長長一排馬車，上面堆滿麻袋、魚乾、熏肉、蕪菁、玉米棒子與蘋果。

　金袍子守在馬車兩邊，小跑著前行。

　隊伍在漁民廣場南端停下，擺台子，排隊，王女站在高台上，舉起鐵錘大聲說了幾句鼓舞人心的話，然後台下排隊的居民高舉王旗，齊聲大喊，“聖米婭萬歲，史坦尼斯陛下萬歲，拉赫洛萬歲！”

　然後，居民拿出教會出具的“困難戶證明”，米婭親手舀一瓢小麥給他。

　除了大概三斤左右的小麥，還有總重一斤的魚乾與熏肉，四個拳頭大的蕪菁，一根玉米或一個有些乾癟的蘋果。

　嗯， 玉米與蘋果只能二選一。

　市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為貧困戶市民分發救濟糧的王女，雖然忙得滿頭大汗，但也露出憨厚快樂的笑容。

　每一個人，她都真心祝福，“國王與你同在”、“我們一定能戰勝長夜”、“拉赫洛的榮光照耀著我們所有人”等等激勵士氣的話語從她嘴裡說出，然後得到市民點頭哈腰、畢恭畢敬、感激涕零與“聖米婭慈悲”的讚揚。

　“唉，勞勃當初若能把她接到君臨好好培養，說不定真能教出個合格的王長女。”羅根歎息道。

　“不錯，比瑟曦與瑪格麗強多了，至少力氣大、夠真誠，德行好，不亂搞。唉，可憐，七國君主的要求竟這般低了。”

　羅根豁然轉身，驚駭道:“你是，提利昂?你們——”

　“我們是傳經人，現在就差你一個了。”獵狗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