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令辰知道她是關心則亂,以至於亂了章法。
殊不知她越是這樣,越是會被褚母抓住話柄。
可惜她只是個孩子,卻是不好出這種風頭。
就在這時,一道綿軟的女音自門外傳來:“褚家叔母有所不知,我們元家耕讀傳家,最是重規矩不過,婚姻之事,講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初定親的時候,是請了冰人,寫了婚書的,如今要退婚,怎麽能繞過冰人不明不白將婚退了?”
褚母正得意,聽了這聲音不由得惱怒。
此事說來也是她理虧,若真是請了冰人,說明了緣由,那他兒子的名聲可要有了瑕疵。
少不得要背負一個背信棄義的名聲,她兒子正在緊要關頭,如何能有這汙名?
倒還不如兩家人自己換回庚貼,神不知鬼不覺,待到她兒子出了孝期,選上了官,即便傳些閑言碎語出去也再無妨礙。
如今卻是不行。
這時她心裡對那多嘴的人恨得不行。
一轉身卻見外面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扶著肚子進了門。
正是在房中將養的沈氏,褚母身後的陳氏已是大步向前將人扶住了:“你都快生了,怎麽出來了?快回去歇著。”
“娘,我這快臨盆的身子,久坐不好,偶爾出來活動一下更利於生產。”
陳氏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聽她孫女這麽說過,便不在多言,親自扶著沈氏進來。
元寶珠本是在蠶室裡照看將要孵化的蠶卵,因是今春第一批蠶,她不得不更盡心些。
因而即便聽到未來婆母上了門,她還是將手頭的事情做完才合上蠶室的門出來。
才到門口,就聽到褚母尖刻的聲音,她的面色瞬間難看起來。
“我聽聞你這兒媳是用一畝田地抵回來的?一同回來的還有個孫女,就是她?”
褚母說著話,一邊還斜眼看了元令辰一眼,面露不屑:“不過是個賠錢貨,竟也值得一畝田地?”
“畢竟是我家的家事,就不勞褚家妹子費心了。”
“怎麽就不關我家的事?你家女兒嫁來我家,若也能陪嫁個二十兩銀子,那這婚不退也就罷了。”
陳氏被氣得說不出話,只聽得褚母繼續道:“你這孫女不是要賣身?依我看,不如就讓她去賣身好了,賣身銀子贖了田地回來,那嫁妝銀子不就有了?說不定去了外面還能攀上個高枝,那樣一來,也算是你們祖墳冒了青煙。”
陳氏氣得冷笑出聲:“哼,我倒還想著你打什麽算盤?竟是起了這麽個見不得人的心思。”
褚母的臉皮早練的跟滾刀肉一般,哪怕陳氏冷嘲熱諷,她也是當作聽不到。
“你們若是自慚形穢,那就主動退了親,還能給自己留些顏面,若是不想退,那就拿了二十兩銀子當陪嫁,我還能勉為其難地讓她進門。”
“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瘋了?敢提這般條件,真以為你那兒子是什麽香餑餑,人人都要上趕著倒貼?你不如做夢還來的快些。”
褚母面含得意:“你還不知道吧,墉兒已被大人物看中,要舉薦他為官呢,這一朝進了官場,那就是魚躍龍門,與你們這些泥腿子自然是天壤之別。”
陳氏冷著臉嘲笑:“做官?他一無功名在身,二無祖宗余蔭,竟能被舉薦為官?”
一旁始終未曾說話的元錦安終於憋不住氣了:“要退婚?可以,你去叫了冰人來,我們今日就將婚事退了。”
請冰人,
褚母自是不願:“我兩家自將婚事退了,也不必勞煩冰人,且自行換了婚書,也就罷了。” “若想要退婚,必須要當著冰人的面,由冰人注明退婚緣由,我女兒,絕不能不明不白被退了婚,若沒有個說道,即便告上公堂,我也不懼。”
元錦安說話強硬,倒真把褚母唬住了,見達不成目的,隻好含怒而去。
“且給我等著,遲早有讓你們後悔的一天。”
出門的時候迎面碰上面色難看的元寶珠,理都不理,別過臉就出去了。
屋裡的陳氏松了口氣:“可算將人打發了。”
“她定還會再來的。”
元錦安長歎口氣:“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當初他們和寶珠定親,全是將我們當成了踏腳石,如今一朝要登天了,自是一腳將我們踢了。”
當初他和褚墉父親交好,在兒女小時口頭定下了娃娃親。
後來褚墉常往他家走動,被族中一個叔公看中,破格讓他進了元氏的族學讀書。
他們那族學僅有一個先生,也並無世傳的典籍,只能教人囫圇識幾個字。
可即便這樣,在附近鄉裡,也是獨一份的。
直到後來,元氏族中再無東西可教,褚墉才算是從族學離開。
聽著元錦安的解釋,陳氏也是咬牙切齒,但想想還是覺得不甘心,道:“那三年前,他們又為何與寶珠定親?”
“當初他們到處找門路要將褚墉送入縣學,也是我不好,多嘴說了句錦知和縣學先生有舊,他們便起了心思。”
陳氏已是怒極:“難怪那褚墉自入了縣學再不曾登過我家的門。”
“褚墉野心勃勃,一心要入朝為官,可他一無背景,二無功名,最多也就在縣裡謀個胥吏的缺,若是往常,能做個胥吏已是祖上積德,可如今這個世道,是福是禍還未可知啊。”
他雖不知外面到底如何了,可光看著日益高漲的糧價,也能知道,外面的形式怕是越發不好了。
何時會波及到京都無人知曉, 左右不過是遲早的事。
元寶珠在外面聽完他們的對話,跨進了門:“爹,娘,這親退了就退了,名聲不名聲,都是虛的,大不了,我一輩子不嫁人了,立個女戶,供養你們到老。”
本朝的確是有女戶這一說法。
女兒若是立志侍奉父母,一輩子不嫁人的,是可以立女戶。
並且待父母過世,她的兄長侄兒也有義務供養她到老。
原先她同意去江邊見褚墉,也是想與他說清楚,將婚退了,免得時日長了,越發掰扯不清。
元令辰倒是沒想到她小姑竟會有如此果決的一面,便讚同道:“褚墉並非良配,退了婚,再好不過,小姑才十六,哪裡非要那麽早嫁出去?況且,只要我們日子過好了,小姑即便一輩子不嫁人,我們也養得起。”
前世她同樣是孤身一人,幾十年也是這麽過來的,並不覺得孤單。
元令辰孩子氣的話將陳氏逗笑了:“女子這一生,總要尋個人過日子,若是孤身一人,難免無依無靠,死後也無後代香火。冷冷清清一座孤墳,該有多寂寞?”
元令辰心道,這人一死自然萬事皆休,哪裡還管的到身後熱鬧還是冷清?
這時系統忍不住開口:“宿主,其實有些精神力強大的人,死後是可以在世間存在的,只是旁人看不到而已。”
便如那姓陸的。
宿主死後一年,他也死了,有那香火鼎盛的皇家陵園不去,非要和它宿主同棺而葬,甘願當個孤魂野鬼,竟是連皇室香火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