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聽的那人嗤笑一聲:“若不是她大冷的天鬧著吃石蜜,她男人也不會冒著大雪去縣裡,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那不過是陰氏的說辭,那陰氏素來是個刻薄的,她的話有幾分能信?”
“若非如此,她又為何不解釋?我看她就是心虛……”方才嗤笑的那人眼中更多了幾分不屑。
議論聲漸漸遠去,元令辰聽得真切,心裡卻並不在意。
“嬋兒,你爹失蹤的原因,你不好奇嗎?”
族中有人傳言,元珉之冒著大雪出門是因為她鬧著要吃石蜜,石蜜是個金貴的東西,農戶人家哪裡舍得吃?
她這樣鬧起來就是不賢惠,又因此而害得元珉之生死不知。更是被人看不起。
這些日子,沈氏在族中的日子並不好過。
但她卻什麽都沒解釋,就這麽一力扛了下來。
女兒的穩重讓沈氏有了一種莫名的信任感,這一刻的她甚至想將真相和盤托出。
“好奇什麽?你不是那樣的人。”
她不會告訴沈氏,她是有過前世的,這個前世還是在六百年之後。
元令辰之所以相信沈氏,靠的不是那虛無縹緲的直覺,而是她前世看過的諸多史冊。
前世所處的晉朝之前有個郇朝,郇朝之前才是她今生所處的梁朝。
如今是梁朝末年,正是群雄並起的時代。
這時梁末帝還在位,但早已名存實亡,各路諸侯誰都不想做那個出頭鳥,齊齊無視了弱勢的幼主,只顧著爭搶地盤。
所以不管外面如何打生打死,臨近京都的上元村,卻難得地成了得以幸存的偏安之地。
但這不過是一時苟安,六年之後,戰亂會徹底在這片土地上爆發,帝京幾度易主,京畿之地處處焦土。
至於沈氏口中的元珉之,是在景元十二年冬投奔的靖王大軍。
他一進靖王大軍,首戰就得以立功,此後步步高升。
郇朝開國,受封建安伯。
母女倆一齊回了村,遠遠地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進了他們隔壁的院子。
那是元令辰養祖父元錦寧的親兒媳婦王秀麗。
這個關系頗為曲折,其中另有一番緣由。
元令辰的養祖父幼時家貧,因人有幾分才學,被縣中富戶金氏看中,招為夫婿。
金氏陪嫁豐厚,足有十畝良田,二十畝薄田。
人窮志短,元錦寧在家中沒有太多權力,哪怕金氏無所出,他也不敢納妾。
隻好從同族兄弟中找了個孩子過繼,這孩子就是元令辰的父親元珉之。
金氏在世時,元錦寧倒是對元珉之頗多寵愛,可好景不長,沒幾年金氏病故,元錦寧另娶了一房繼室陰氏。
陰氏進門見喜,一舉得男。
元珉之的地位就此尷尬起來,陰氏破落戶出身,也不懂什麽禮義廉恥,為人十分潑辣自私。
對幼時的元珉之多有虐待,只是元錦寧看在陰氏生子的份上,對她頗多容忍。
元珉之的日子更加不好過起來。
繼母苛待,養父漠視,元珉之年過二十未說上親事。
後來是路上撿了落難的沈氏,兩人互相對了眼才算成了家。
按照梁律,庶民家中有兩個以上兒子的,待兒子成家就要分家,否則賦稅就要加倍。
若只有獨子,倒是不受此律法限制。
到了梁朝末年,其他律法很多已名存實亡,這個律法卻被更加嚴格地執行起來,
只因涉及到了賦稅。 如今是什麽世道?苛捐雜稅早已壓的人喘不過氣,再加倍怕是再厚的家底都吃不消。
元錦寧無法,用兩畝薄田一間破屋將元珉之打發了。
隻這陰氏卻覺得吃了大虧。
隔三差五地尋他們麻煩,千方百計想將吐出來的東西給收回去。
她們看到的這個王秀麗,既是陰氏的親兒媳婦,也是陰氏對付她們的一把刀。當初元令辰生病,就是被她一盆冷水所致。
在寒冬臘月裡,對著一個孩子倒頭一盆冷水,其用心可謂十分險惡了。
隻事後,她卻將責任推的乾乾淨淨,隻道是自己無意。
王秀麗是個慣會裝相的,不管在家中如何,在外的名聲卻是比來歷不明的沈氏要好上不少。
事發後,王秀麗直接避去了娘家,至今已近兩個月。
如今回來,她們的日子怕是要越發難熬了。
元令辰知道沈氏的擔心,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娘,不用擔心。”
沈氏看了看她,見她始終淡定,心裡也難免寬慰些。
元令辰扶著沈氏到了家。
一間很小的院子,院牆是沒有的,只有一圈用竹子圍成的簡陋籬笆。
裡面僅一間草屋,隔成三四間,正房僅能擺上一張桌子,內室倒有兩間,也都很小,除了床,都放不下旁的。
還時常漏雨……
可就是這麽一個小院子,也不是全屬於他們的。
這間院子是元錦寧成親前和他父母一同住的院子,後來金氏進門,這院子太小,沒有足夠的房子住,就在隔壁另蓋了一間,比這一間卻要大的多。
還接了元錦寧父母過去同住,這一間老房子也就空置了下來。
後來元令辰爹娘成了家,陰氏就將他們趕到了這間廢棄的房子裡。
但平日裡髒活累活還都是他們乾。
說到底就是讓他們當牛做馬,卻連一間稍好一點的房子都不肯給他們住。
陰氏還時常打著長輩的名號上門打秋風,不管他們人在沒在,陰氏進他們家門,都像是進自家門一樣。
任何好東西,都是留不住的。
有了也只能落到陰氏手裡,還免不了要被一頓打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