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憐兒仕途

　　紫玉將教旨翻來覆去，看了幾十遍。她滿面紅光，更加明人，念叨著:“我姑娘怎麽就做了學士呢?我姑娘怎麽就做了五品女官呢?你才多大呀，二十歲而已！”

　　“娘親、母親、娘母親，您放下吧。都看了幾十遍了，還沒看夠?吳太上皇太后教旨，是我家以後傳世充門面的，您別翻壞了。”憐兒故意氣氣紫玉，花朵一樣的臉，卻是壞壞的笑。

　　紫玉橫了女兒一眼:“怎麽了，了不起了麽?不是為娘我一心培養你，哪裡會有今日?不管你飛多高，也是老娘腸子裡爬出來的。可不要忘了本。”

　　“如果女兒真的忘了本，也是您腸子裡太臭，熏壞了我腦子，導致記性不好。您可別怨我。”憐兒笑嘻嘻氣老娘。

　　氣的紫玉翻白眼，說道:“如今是當朝五品官了，可不能原來模樣。言語失當，觀瞻不修，慎言！慎言！懂麽?”

　　次日，憐兒，不，是內文學院學士楊憐兒，依舊掛面紗，乘官轎一路向德壽宮而去。

　　哪怕是吳太上皇太后，平日也是不需要大禮叩拜。今日卻不同，謝恩叩拜不可免。初入德壽宮任女官，還是要接引。進入德壽宮，憐兒去掉面紗，由兩個黃門引進。在重華殿台階下，黃炳文正緩緩踱步，看來是等憐兒。憐兒上前萬福，黃炳文道:“憐兒，舅舅只等你呢。以後切不可‘萬福’，要官禮才行。你已經與舅舅同為正五品官職，豈能慢待?”

　　憐兒登時明白，身上的官府、笏板，都是要按官禮用。當下黃炳文用一刻鍾時間，詳細講解官禮。最後囑咐道:“大相公趙汝愚(正一品)、煥章閣侍製兼侍講當代大儒朱熹夫子(正四品)、樞密院都承旨韓侂胄(從四品)都在內議事，你可小心應承。”

　　“舅舅，憐兒謹遵均令。”憐兒正色道。

　　黃炳文滿意地點點頭，如今這個甥女與自己同為五品正職。如同一個天大的餡餅，砸在憐兒頭上。不過，如果不能出色表現，也可能被吳太上皇太后收回。

　　吳太上皇太后頭戴鳳冠，端坐在鳳椅之上。左側趙汝愚、朱熹夫子，右側韓侂胄，都在坐。

　　憐兒行叩拜大禮，道:“小女子楊憐兒，蒙太上皇太后不棄，賜級留侍、封薦女官，謝太上皇太后天恩！”

　　“你年紀雖少，卻已就讀木槿言書院一十四年，如今一身才學。思路上明史知鑒、別辟蹊徑、與眾不同。哀家用你，就是要在沉悶書生意氣中注入新風，如同圍棋對弈一般凌空振子以求變化。尋求更多人才，投入於國家更有裨益的除舊革新、求存圖強之道路。”

　　吳太上皇太后說完，表情依舊，只是眼角余光輕掃趙汝愚與朱熹，似乎帶著一股寒氣。眼光轉到韓侂胄一側時，已經柔和下來。

　　吳太上皇太后並無詢問口氣，趙汝愚與朱熹不敢接話。此時韓侂胄面無表情開口道:“大相公、朱老夫子，木槿言是當代文壇奇秀，教得學生楊憐兒思想與眾不同。昨日下官將楊憐兒...哦，是楊學士言論已經呈給二位大人。不知有何感想。”

　　趙汝愚與朱熹都沒說話，臉色逐漸鐵青。今日兩人就是來向吳太上皇太后討個說法，然後重重治楊憐兒罪的。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此小女子毀謗聖人，出言不遜。就算杖斃，都是應該的。

　　此時，韓侂胄挺直腰杆，眼中威風大盛。太上皇太后是親姨娘，而親侄孫女韓氏又是皇太子嘉王趙擴的太子妃。

將來這當朝第一宰輔之位，舍我其誰?而自己就要同趙汝愚他們開戰！以楊憐兒這篇討儒言論開場，實在是恰如其分。可以讓對手盡情與楊憐兒開戰，而自己躲在暗處，等到時機，只等對手一旦懈怠，自己撲上去以利齒撕碎他們。　　趙汝愚與朱熹，都是儒家代表人物。如今讓楊憐兒一個小女子，把儒家隱喻為: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如何能忍得了?只不過還要保持謙謙君子之風骨，在吳太上皇太后鳳駕前，豈能失了儀態?

　　憐兒此刻甚是明了，韓侂胄把自己推上火線，無非是想坐收漁人之利。坐山觀虎鬥，趴橋望水流。不過，韓侂胄雖狂傲無比，卻是一身正氣。韓氏一門高門顯貴，自韓愈丞相開始，皆是忠心大宋，國之棟梁。此人可能會大權獨攬、飛揚跋扈，但對大宋的忠誠，無人可比。憐兒心下暗定，暫時與之一派，鬥敗趙汝愚、朱熹。況且，自己只能與吳太上皇太同聲共氣，老人家與韓侂胄是一夥的，自己自然也沒有別的選擇。

　　趙汝愚與朱熹正憋足了勁，欲找尋機會與楊憐兒開始辯論之戰。此時，一個小黃門飛奔進殿。就守在店門裡側的宮女，原本似昏昏沉沉，她突然雙睛睜大、目光如電。她飛身上前右手抓住小黃門一隻右手臂，兜胸擰到其後背，自己順勢轉到對方身後，左手變成手刀，伏身切中其腿彎處。小黃門登時‘噗通’一聲，同時“啊——”疼的尖叫，痛苦地跪在當地，再也動彈不得。宮女一手漂亮擒拿手法，乾淨利落，隱隱一派武學大家風范。憐兒仔細觀看，竟是那日送來夜明珠與鑰匙的宮女。眼看著溺水而亡的宮女，如今就在眼前。演技真的不錯，處處滴水不漏，不去‘大北玲瓏’南曲班子，著實是可惜了人才呀。

　　宮女低聲喝道:“慌慌張張，進殿不報，如實招來。”控制住小黃門，宮女也意識到這個沒有任何功夫的小黃門，不會是刺客。

　　“呀，呀——輕點，疼死我了...”小黃門一頭杵在磚地上，如同一只顧頭不顧腚的野雞。

　　“林女使，你放開他吧。他是我手下李玉成，不是刺客。”黃炳文說完，惡狠狠瞪一眼李玉成，又道:“說吧，什麽事?今天你不說清楚，給你動家法！”

　　林女使放開李玉成，悄然站回原處。於電光火石間出手，又在眨眼間收勢撤回，絕對武林高手！憐兒看著，不但不怨林女使曾欺騙自己，反倒特別喜歡。自己已是官身，少不得為公事奔波，如果身邊有此高手相伴，實在是便宜行事啊。不過，看來此女子名為女使，實則是吳太上皇太后的貼身侍衛。不知太上皇太后，能否舍得割愛相授。

　　李玉成淒聲道:“黃大人，小人在...在佛龕上看到一雙人手掌...血淋淋的，嚇死我了...”李玉成蜷縮在地上，低聲啜泣，不敢抬頭。

　　黃炳文轉身回頭，看向後吳太上皇太后，等待示下。

　　只見老人家不動聲色，沉穩如常，側頭說道“韓大人，你看如何安排。”韓侂胄站起身，持笏板施禮，道:“回稟太上皇太后，壽康宮一向風平浪靜，此事定然大有曲折。不如讓代表儒家的趙汝愚大相公、朱熹老夫子為一方，新派思想的楊憐兒學士為一方，共同偵辦此案。哪一方更快破案，哪一方為勝。這是兩派的第一局比試。”

　　太上皇太后轉頭，看向趙汝愚、朱熹。趙汝愚、朱熹起身，持笏板施禮，趙汝愚道:“回稟太上皇太后，臣下本是刑部尚書出身，勘刑斷案是本行，我方是佔了便宜。君子不可勝之不武，要勝的光明正大才行。所以懇請太上皇太后，為楊學士請些幫手才好。”

　　“大相公說的有理，楊學士，你要什麽樣幫手，可以說。”太上皇太后頗有深意看著憐兒。

　　憐兒略一沉吟，見禮後說道:“啟稟太上皇太后，臣下向您要兩個人。不知可否。”

　　吳太上皇太后微微一笑，道:“說吧，哀家會滿足你。”

　　“一個是林女使，一個是畢再遇。”憐兒沒客氣，這兩個人，是他早晚志在必得的。

　　“哦，林女使可以給你，而且不用還回來，以後一直跟著你吧。畢再遇麽...畢再遇他雖然表面上是太子府少監(從六品)，帶領宣節校尉夏震(正八品)、宣節副尉華嶽(從八品)，還有一百五十名精壯官兵，實則為朝廷專辦特案，監管內獄。不過，你若是此案件贏得大相公，哀家準許你開衙建府。成立相宜司(大內秘書處)，專司從八品以上外放官員，行前之聆訓。同時兼辦朝廷特案，監管內獄。而畢再遇等一百五十余名官兵，也一並歸你相宜司。官職為:內文學館學士、重華殿宣政使。你不要辜負了才好。”

　　“臣下承教旨，定不辱使命。”憐兒見禮。

　　“好了，哀家累了，睡個午覺。你們都忙去吧。”吳太上皇太后起駕，在宮女扶持下起身。黃炳文手中拂塵輕甩，趙汝愚、朱熹、韓侂胄、憐兒齊齊排成一列:“恭送太上皇太后。”

　　吳太上皇太后，微微一笑:“免禮，去查案吧，你們都去。林朝英女使也去。今日起，你就歸了楊學士了。”

　　“是。婢子遵命。”林朝英女使閃身於憐兒身後。

　　眼見吳太上皇太后離去，大家一起去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