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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無不可對人言》城市夢遊(13)
  劉茗臻走出來,“能問的我都問完了,余下的不在我的能力范圍內,孟隊,三號晚上八點左右,我確實在途經春天會所門前時看到了田公子,他酒喝得不少,但頭腦還算清醒。我離開時,是在確定了他沒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而且,”她頓了一下,“我在駛離路口轉彎的時候,從後視鏡裡,也看到了有一個人上前攙扶他,所以才放心離開了,如果有必要,你們可以調取那個時間的路段監控。”
  “這就好,”孟金良清清嗓子,兩手背在身後,悄悄的擦了擦掌心裡的汗跡,“你說的情況,還是到隊裡,做個詳細的情況說明吧,你要是忙,我一會兒派人過去你那裡做。”
  “劉科長,孟隊!”技術科一個同事小跑著過來,“出結果了,那些屍塊都同屬於一個人,但被肢解的太過零碎,又被澆築在肥皂裡,不知道有沒有過冷凍等過程處理,所以死亡時間很難做出具體判斷,只能推斷,大約在七十二小時以內吧。但我們在殘肢上提取出來的指紋已經拿去支隊那邊做比對了。另外對肥皂做了檢測,成分單純,只有脂肪酸類和鹼類,應該是比較廉價的普通皂基,市面上很容易買到。”
  孟金良不滿意這個說法,“很容易買到,也總要有個具體購買的途徑,六大紙箱呢,可不是一個普通DIY愛好者的級別,無論哪個商家,都應該會有記錄。”
  劉茗臻卻不大樂觀,“如果單在延平自然好說,可是加上網購的渠道,可就有點大海撈針的意思了,要是對方這裡買點兒,那裡買點兒,怎麽查?你們的工作量會很大的。”
  秦歡樂附和道:“確實,我明白你的意思,在皂基來源上耗費太多時間和人力,很可能會耽誤追蹤真正凶手的有效時間......”
  孟金良看過來,“這小子確實看著有點兒不著調,但現在就排除對他的懷疑還為時過早,在現有線索下,他還是我們最重點懷疑的對象!這是我們接下來調查取證的大前提!”
  “孟隊!”龔蓓蕾快步走過來,拿著一張資料紙,隔著老遠就朝秦歡樂翻了一個白眼,才公事公辦的向孟金良報告,“失蹤人口比對結果出來了,和這個人的吻合!”
  “哦?”孟金良急忙拿過那張資料紙細看,“好久沒遇到犯困就給送枕頭的事兒了。”
  “什麽人啊?”秦歡樂忙問。
  龔蓓蕾就是梗著脖子不看他,全當空氣一般給了他個後腦杓兒,卻向劉茗臻解釋道:“這人叫毛萬裡,二十歲,初中文化,三個月前來的延平,哦,正趕上戶籍那邊系統升級嘛,他們那一批來延平務工的外來人員都辦了新的暫住證,還有健康證什麽的,資料做的倍兒齊全!”
  孟金良一目十行的看完,“誰報的案,這人失蹤多久了?”
  龔蓓蕾又回答道:“最初報案的是他打工的外賣公司,這人剛轉正簽了正式合同,不到兩三天的就曠工再沒出現了,關鍵他也沒還公司的電瓶車,公司負責人就按照他留的聯系方式找到了他租住的小旅館,可是房東說他拖欠了兩個月的房租錢,不聲不響的就跑了。那負責人挺生氣的,又從他同鄉那兒打聽了他老家的聯系方式,可他父母都是聾啞人,最後還是他姥姥報的案,得有一星期了,反正就是誰也聯系不上,找不著他了。”
  眾人心裡一時都有了自己的盤算,誰也沒有說話。
  這事兒聽起來線索挺多,可查的點也多,但又是哪兒和哪兒都不挨著。
  “有思路嗎,老秦?”孟隊斜看過來,“說說你的想法,或者你現在最想先著手的線索。”
  龔蓓蕾鄙夷的冷哼了一聲,“他?”
  這倆人好像有點兒不對付,孟金良也看出來了,小孩子過家家似的,認識他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回也壓根沒當真,“蓓蕾,你有想法了?要不你先說?”
  龔蓓蕾跟自己直屬領導還是不敢撂臉子、耍小性兒的,抿著嘴沒言聲兒。
  秦歡樂卻看向了劉茗臻,“劉姐,你剛才在裡邊兒,為什麽......”他抬手往眼睛上比劃了一下,“那樣?”
  劉茗臻面無表情,“你們叫我下來,不就是為了讓我來說明情況,解釋清楚為什麽和他見過面嘛,難道我解釋的還不夠清楚嗎?”
  “清楚清楚,可是你後來問他話的時候,為什麽......”他的動作幅度更大了一些,又做了一遍先前的動作,“就,那樣?”
  話說至此,孟金良和剛出來的小吳也不禁來了興趣,支楞著耳朵暗戳戳的留心聽。
  劉茗臻看看秦歡樂,又掃了眼大家,輕飄飄說了句“你猜”,便帶著自家科裡的同事,頭也不回的走了。
  龔蓓蕾看見秦歡樂閃了個大長臉,又頗為解恨的冷哼了一聲,仿佛贏得了多大的勝利。
  秦歡樂眯眼看看她,挑著眉頭,誇張的變調說:“鼻孔都哼大了,縮鼻手術可挺疼的吧?”
  “你!”龔蓓蕾鬥雞一般準備衝上來掐架。
  倆人各自掐著腰,挺著前胸,一來一往的對著“哼”了好幾個回合,才被看不下去的孟金良一手一個扯開。
  “行了!”他情緒依然有些隱隱的焦躁,“在這裡的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那小子上來就找劉科長這事兒,我心裡還是覺得不踏實,”他看向秦歡樂,低聲說,“他家老爺子和你沒什麽牽扯,卻點名要你來協助偵破,可能對他兒子的事多少還是有些信心的,這也未嘗不是一種可能的思路,有人要陷害他們父子,弄了個套兒,設了個局兒......可這都不應該和劉科長有牽扯,決不能把她無辜牽扯進......”
  龔蓓蕾終於忍不住了,眨眨眼睛打斷他,“孟隊,你這......我們誰都沒往那兒想啊,這本來就和劉科長沒什麽關系,不是都說了嘛,只是臨時路過而已,田公子自己也說劉科長馬上就離開了,怎麽你......”她有些狐疑不解的看著孟金良,卻沒再說下去。
  這是不是就叫“關心則亂”?
  孟金良熬了個大夜,也覺得自己大概腦袋有點兒糊塗了,板著臉規避了龔蓓蕾的審視,只看著秦歡樂,“你說啊,說完咱們好開始行動了。”
  “別別別,領導分配我什麽工作,我做就是了,”他本來還想再假客氣幾句,看著孟金良的臉上一肅,立馬改口道,“人家特意叫我來的,我不能不表現表現啊,要不隊裡主要查那個失蹤的毛萬裡,我去掃掃田公子這幾天的行動軌跡?”
  “行!需要人手還是設備,盡管上隊裡調度,我和他們打好招呼了。”孟金良帶著著人剛要走,又頓了一下,“哦,忘了個事兒,”說著走回來,在秦歡樂耳邊低聲說,“那個肖局的意思是,讓你好好表現,但是就......不用特意去見他了。”
  秦歡樂臉色不禁一黯,但很快又漾起一個笑臉,“嗨,這千頭萬緒的,我查案子還來不及呢,哪有那個時間,還勞煩他老人家特意囑咐,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忙去吧。”
  龔蓓蕾神色變了變,想說什麽,卻還是咬著嘴唇,低頭緊跟著孟金良後邊離開了。
  技術科辦公室。
  劉茗臻一回身,就見秦歡樂一臉討好的爛柿子笑容,側著身子從門縫裡擠了進來。
  他眼睛笑成兩灣新月,拉長了聲音的叫了聲,“劉姐誒,這麽長時間沒見,你怎麽更高貴冷豔了?連審訊室裡的小奶狗都招架不住了,哎呦,要不我貼身保護你吧,不然我夢裡都放不下心。”
  劉茗臻被說的都想直接給他也來個過肩摔得了,陰測測的飛過一把眼刀,“怎麽,小龔那邊踩了尾巴,又上我這兒找懟來了?你這下基層下得怎麽一張嘴越來越碎了。”
  秦歡樂帶上門,趁著左右沒人,二皮臉的哼唧道:“劉姐,關上門咱倆可是一家人......”
  劉茗臻拿手指頭把他戳遠了些,“高攀不起!”想想又有點可笑,抽動了一下緊抿的唇角,“你是來問那個?我真沒有什麽特殊的目的。”
  秦歡樂卻不甘心隻得道到這個解釋,“最近挺邪門的,我知道上次的案子之後,你一直有在留意催眠的相關研究,你剛才是在喚起姓田的潛意識是吧?可是,事情好像不是那麽簡單。”
  劉茗臻慢慢來了點兒興趣,不禁接口道:“他身上難道也有那種......你說的詭秘感覺?還和那位顏老師有關嗎?”
  秦歡樂搖搖頭,“是夢,這回是夢!我最近在派出所接警,遇到好幾起莫名其妙的案子,結果最後當事人都跟如夢初醒似的,完全不記得自己之前的詭異言行了,隻說自己之前都是在做夢!”
  劉茗臻默默一會兒,走到窗口,若有所思的望著遠處街道上穿行的路人,良久才輕聲說:“你有沒有懷疑過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是否是真實存在的?我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終其一生的目標是為了什麽?”
  秦歡樂走過來,兩手插在口袋裡,歪頭看著窗外,臉上罕見的現出些深邃莫測的表情,“呵,你這麽說......從那之後,我這二十幾年過得都跟做夢似的......”他愣了一下,腦中吉光片羽的什麽閃過,卻又飄渺的有些抓不住,喃喃道,“如果這只是我的夢呢?有朝一日我醒了,發現我媽剛買了油條回來......”他頓了頓,忽然笑了,“不說了,再說就神經了。”
  劉茗臻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工作,我的工作,好像都不太適合我們,我們相信的東西,好像在別人那裡都是天方夜譚,做刑偵,最看重腳踏實地的證據......行了,時間緊迫,”她沒忍住也戲謔的朝頭頂指了指,“還有人對你寄予厚望呢!”
  秦歡樂訕笑了一下,他和劉茗臻仿佛有種默契,有時候話未必說透,彼此也未必完全聽得懂,但影影綽綽的又好像只要向對方表達了一下,就有了一個意念上的盟友,再離經叛道的想法,也有了精神層面的支撐,而能夠得以在腳下艱難的路途上繼續不懈的跋涉下去。
  這大概,就是所謂朋友,真正的意義。
  秦歡樂離開了市局,打了一輛車,向春天會所進發。
  路上他也理了理思路。
  肥皂裡的屍塊......人皮假發,聽起來,在對待被害人的手段上,實在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毛萬裡是個男人,想來長不出一頭濃密的棕紅色大波浪長發。
  那麽未被暴露出來的,還有多少人被殘害了呢?
  這兩者之間有沒有什麽潛在的關聯呢?
  如今假發沒了,陳女士又不願意配合,當然,也許她真的是什麽都不記得了,如同田公子一樣,隻以為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詭譎無依的夢境。
  可田公子又與陳女士的際遇有所不同,他失蹤了三天,手機關機,和外界沒有任何聯系,卻突然很“接戲”的以宿醉狀態重新出現在鬧市......
  背後那個人,到底是有什麽目的呢?
  也許“上頭”那位還真是錯誤的對他寄予了過高的期望,他沒有那麽“神”的腦子,要真是這麽出神入化,還能淪落到被兄弟插刀,被紀展鵬擠兌到基層去?
  而且今天肖局明確表示不想見他的潛台詞也是告訴他,別夢想借著這事兒攀高枝兒,小子兒,你沒這命,給我安安分分的乾完活兒,繼續夾著尾巴回派出所安心面壁思過去!
  他不由歎了一口氣,莊稼人讓驢拉磨盤還得在驢腦袋前面挑根棍子,掛個胡蘿卜呢!
  到他這兒感情好,連噓呼一下也沒有,直接又讓馬兒跑,又讓馬兒不吃草。
  司機一個刹車,他付了錢,長腿一邁跨到車外,抬頭看了眼金碧輝煌的延平非著名景點,只在坊間赫赫有名的“銷金窟”,搖頭晃腦了一番。
  得,他早就知道,這個世界的公平,從來只是弱者用來要求強者的武器,而真正的強者從來不屑一顧。
  管他田公子是甜是鹹,在他面前也不過是個蒙冤待雪的可憐娃,更何況,還有那些再不能親口為自己鳴冤的被害人......
  他心底無私天地寬,從精神上,已然是個立於不敗之地的強者,用不著“別人”給他什麽虛無縹緲的晉升嘉獎,才能彰顯自己的價值。
  這樣阿Q似的精神勝利法,使他整個人瞬間顯得神采奕奕起來,連會所的門童都被忽悠住了,上前十分客氣的鞠了個躬。
  “先生,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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