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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內的燈是亮的,心裡就是暖的。
這種一抬眼就能看見一盞為自己而亮起的燈光的感覺,秦歡樂活了三十二載,還是第一次碰到。
年輕的時候,不管不顧的激情總能使人目眩神迷,而隨著年齡的增加,這種溫潤的和諧共處,才更使人心生向往。
不為別的,只為了即便沒有片瓦遮身也好,只要有這樣一個人在身旁,便足以支撐起關於“家”的全部安定感,只有一個人,便足夠了。
不會迷途,不會惶惑。
縱使相顧無言,也總能會心一笑,哪怕自做自的的事,不回頭尋找也知道,身後有支撐,有依靠,有不離不棄的堅守......饜足感便前所未有的充盈在秦歡樂的胸膛中,使他的血液溫熱,胸膛滾燙。
他十分熟稔的推開朗華的大門,嘴裡哼著最近新聽來的不知名的旋律,哼哼唧唧的尾音,愣是把人家洋氣的曲風帶出了二人轉的味道,也算他的個人特色了。
電梯的位置是在樓上的,他按了上行鍵,知道這意味著顏老師一定是在家裡......嘿嘿,“家”,終於有一個地方,對於他來說,也可以稱之為家了。
等電梯下來的間隙,他隨手掏出一張紙巾來,順帶著將黃銅按鍵盤上的一點汙跡擦拭乾淨——這大概就是愛屋及烏的心情吧,和顏老師有關的一塊兒磚頭瓦礫,如今對他來說,都已經具有了非比尋常的意義。
乾擦有些擦不乾淨,他湊上前去,用嘴巴哈了一口氣,借著這點兒菲薄的濕意,又用力蹭了蹭。
正乾的熱火朝天的,黃銅光面上忽然隱隱飄過來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這......是身影吧?
他動作慢下來,卻沒敢直接停止,主要怕失禮,影響這些身影的主人對自己的感觀,畢竟......這都能算作是顏老師的娘家人了吧,咳咳。
後頭影子越聚越多,越湊越近了。
一個年長的老嫗對身邊的中年婦人小聲說:“他到底看不看得見我們啊?”
那婦人也有些拿不準主意,扯了扯旁邊一個小孩子,“你去試試,看看他能不能看見。”
小孩子不願意,又支使他妹妹,一個更年紀更小的女孩子,“丫丫,你去,你去試試。”
“我不,”小女孩撅著嘴,直往後面退,“他是顏叔叔的朋友,好朋友!我不要去,我不要做壞孩子!”
“怎麽就壞了!就是讓你試試嘛,你做個鬼臉也好,擠擠眼睛也好,嗨,你這孩子!”
不過不管別人怎麽慫恿,這小女孩就是主意特別正,堅持不肯上前去。
“奶奶,他會一直住在這兒嗎?”小男孩仰頭問那個老嫗。
“這......”老嫗又習慣性的去看那婦女。
婦女用手裡一直擺弄的毛線針搔了搔頭皮,吭哧癟肚的說:“誰家住的離頂樓近一些啊,聽沒聽到點兒什麽動靜?誒,成先生,你家在四樓吧?你......”
眾人身後的成先生扶了扶眼鏡框,連連搖頭,“我是那種聽別人牆角的人嘛!聖人雲:非禮勿聽,非禮勿視。”
婦女搖搖頭,“嘖嘖”了幾聲,“還想著能......”
擠在前面的那個小男孩忽然高喊了一聲:“誒,顏叔叔怎麽從樓梯口出來了!”
秦歡樂嚇了一跳,下意識朝著樓梯口的方向望過去......
可脖子扭到一半,他就已經後悔了。
當然,樓梯口也根本就不會有顏司承的出現。
小男孩吐了吐舌頭,一轉身,向後抱住了那婦女的大腿。
氣氛......有些尷尬。
秦歡樂從前是真的看不見、也聽不見這建築裡特殊“房客”們的一丁點兒動靜,今兒這是怎麽了?是自己在這裡住久了,還是說是今兒個回來的太晚了?
不過這也原本就沒什麽可特別驚詫的,畢竟他此前能看見小飄,也能看見其他的一些“異象”,所以在搬來朗華之前,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了。
“咳咳、咳,”秦歡樂誇張的清了清嗓子,硬是就著扭脖子的動作,順勢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旋體轉身,恭順的頷首鞠躬道:“晚輩秦歡樂,各位久仰久仰,哈,幸會幸會。”
空氣裡凝滯了一下。
率先打破尷尬氣氛的仍然是那個調皮的小男孩,他仰頭笑道:“哈哈,他、他說自己是晚輩!那我是不是就成了長輩了?”
秦歡樂可不在意被一個小孩子佔自己便宜,要是認真算一算,對方還真指不定比自己大上多少歲呢。
他打蛇隨杆上,對那小男孩擠了擠眼睛,“小哥哥,你好呀!我第一次來朗華的時候,在電梯裡伸著小手嚇唬我的,是不是就是你呀?”
小男孩有些羞臊,把臉埋在婦人身後,再不肯接話了。
那老嫗歪頭向上去看秦歡樂的臉,詫異道:“難道......你是真的能看見我們,也能聽見我們說話?”
秦歡樂忙直起身來,略微誠懇了一些,解釋道:“我以前就聽顏老師提起過你們,不過以前確實看不見,今天......不,就是剛剛,我才第一次能有幸見到各位。”
“是這樣啊,”老嫗頓了頓,又猶豫著問,“那你是......活人嗎?”她說完又趕快擺了擺手,“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這房子裡,除了顏先生,還是第一次有外人能看見我們,我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你有些什麽特異的地方,還是說,我們......我們......”
她磕磕絆絆了半天,也沒說清楚,婦人等不及了,接口道:“你能帶我們出去嗎?我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這些年了,延平是不是都變樣了啊?你能帶我們出去嗎?”
那位文質彬彬的成先生也目光灼灼的上前了一步,無限期待的看向秦歡樂。
“這......我真的沒辦法回答你們,”秦歡樂有些為難的說,“我這人確實有點兒特異功能哈,能看見一些......不過你們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一些,你們別著急,我回去問問顏老師,我和顏老師商量一下,看看怎麽能幫助你們......”
“問!問!問!敷衍的話就別說了吧!”一個面色陰鬱的青年從不知哪裡忽然冒了出來,面頰積著滿滿的青黑,目光陰鷙的說,“你們也不用再問了,他說話的口徑,和姓顏的還不是一個樣!”
老嫗連忙伸手攔了他一下,小聲勸道:“你別這麽說啊,這位小秦先生,他也不了解情況的,他只是顏先生的一個朋友,咱們慢慢和他講,興許他能有什麽辦法呢。”
“你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能想什麽辦法?”青年的周身都泛起烏黑來,“他和姓顏的一樣,只會隔岸觀火,只會說些無關痛癢的屁話,我們的痛苦,他們能理解嗎?與其指望他們,還不如指望我們自己!這世界上,根本沒人在乎我們的死活,是活是死,都沒人在乎!”
“你這話就不對了,”秦歡樂不怕別人誤解自己,他皮糙肉厚,從小摔打慣了,小風小浪的驚不了他這艘破船,可他就是聽不了別人說顏老師的一個“不”字,耳朵裡像給插了根魚刺,望著那青年,“顏老師一直把你們的事情放在心上,時時和我提起,他說自己對你們負有責任,窮盡所能也要為你們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可是......”他在眾人的面孔上逡巡了一圈,“這說到底,真的就是他的責任嗎?”
現在不是流行那麽一句話嘛,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這世界原本就沒有什麽誰必須幫誰,誰必須承載著誰前行的責任。
每個人可以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每個人可以設定自己的道德水位,但卻沒有人有這個權利,去設定別人的,更遑論道德綁架了。
他話說的難聽,他知道,只是實在看不慣這青年的的態度。
怎麽著?就像你口渴了,別人說我可以給你一瓶水喝,但我現在手裡沒有,等一會兒買到了就給你,那是不是意味著,你就可以把自己口渴這件事的因果都怪罪到這個承諾要免費送水給你的人身上呢?
青年攥緊雙拳,沉聲說:“可他是房主!”
他的邏輯也很簡單,大家被困在這所房子裡,難道會和這個房子的主人之間,沒有一點關系嗎?
如果真的沒有關系,又怎麽解釋顏司承這麽多年不老不死的事實呢?
青年甚至覺得,“難道不是姓顏的,偷了我們的命數,偷了我們再世為人的機會嗎?”
秦歡樂一陣語塞,剛剛梗著脖子為顏司承辯駁的勇氣頓失——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去反推,那眼前這些“人”的際遇,難道不是應該和自己的關系更大一些嘛。
不過旁邊的婦人已經先他一步叫了起來,“又瞎說,越說越沒邊兒了,你快回家去吧,快,要不我就叫你媽了啊,快快,聽話,回家去吧,顏先生多好的人啊,你這麽說他,我們都不依啊!”
“是啊,顏叔叔是個好人。”小女孩也怯生生的說。
青年冷冷的看了眾人一眼,咬牙罵了句:“你們這群傻子!”說完,又惡狠狠的看了秦歡樂一眼,才轉身消失了。
婦人一臉陪笑的看向秦歡樂,小意解釋道:“這孩子是個急脾氣,不是衝你,也不是衝顏先生,你可千萬別在意啊,我們都不是這麽想的,真的。”
“是啊是啊,我們沒有別的意思。”老嫗也連連幫腔。
只是她們越是這樣說,秦歡樂心裡越不是個滋味兒。
這每句話都像是在隱隱的打他的臉一般。
他咬著嘴唇,垂頭想了想,鄭重道:“各位的心情,我都理解,真的,不是敷衍,真的不是,大家的事,顏老師一直都放在心上,不過他之前一直是一個人,獨木不成林嘛,也沒個幫手,不容易,還請你們體諒,不過從今往後,我會和他一起的,我跟大家保證,一定會找到解決問題的關節,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眾人彼此看了看,似乎都對他的話不甚相信,又不好意思直接點破,不過客氣的草草點頭迎合,“好,好......那你快回去吧,不好意思,耽擱了你這麽長時間。”
秦歡樂暗自歎了一口氣,也不好再過猶不及的表誠意了,向大家道了晚安,走進了電梯。
他心情有些沉重。
腦門兒抵在大門上,靜了靜心。
這事情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積壓在肩膀上的責任仿佛越來越重了。
他忽然讀懂了再世為人初見顏老師時,對方眼中那總是憂心忡忡的深不見底的複雜情緒。
可為什麽原本見不到的這一樓的魂魄,忽然就在自己眼前出現了呢?
唉......一切的一切,到底是為什麽呢?他真的快要化身成一本十萬個為什麽了。
時間太晚了,不想了,先回家吧。
他剛要推門,忽然頓了一下,心裡惦記著顏司承也許已經睡了,忙又改成了躡手躡腳的猥瑣身姿,脫了鞋,踮著腳往裡面走。
書房的門裡透出橘色的光。
看來顏司承是還沒睡。
秦歡樂鼓了鼓兩腮,放松了一下面部肌肉,勾起一個微笑,才探頭看向書房裡面。
書桌旁,顏司承正背身而坐,面前放著一個本子,似乎正在望著紙頁發呆。
“顏老師......”他邊輕聲喚著,邊屈指敲了敲門。
顏司承聞聲轉身,看見他的片刻,卻愣了一下。
兩人就這麽無聲的對望著。
秦歡樂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剛剛對方眼中流露出來的那絲茫然,是不是自己眼花瞧錯了......
“顏老師?”秦歡樂直起身走進來,故作輕松的問,“你怎麽了?在幹嘛呢?”
顏司承蹙了下眉頭,忽然合上面前的本子,站起身迎了一步,快速說道:“怎麽這麽晚。”
“加班啊,我不是給你發過信息嘛。”秦歡樂狐疑的打量著他。
顏司承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哦......是啊,我知道啊,那......你累了吧,早點休息吧。”
“好......那我先去洗澡......”秦歡樂滿心疑惑,但見對方一副完全無意開口的態度,也隻好暫時按耐住自己的擔心,勉強擠出一個笑臉,拉了拉領口,緩緩向浴室走去。為了方便下次閱讀,你可以點擊下方的"收藏"記錄本次(第232章 鏡像無間(二十九))閱讀記錄,下次打開書架即可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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