摳細節不是說不對,應該說是順應潮流。
現在的飛行員逐漸從操縱者轉變為監控者。波音飛機在這一方面的表現可能還沒有那麽明顯,但也在往這個方面傾斜。
相對而言,空客的設計理念就更多符合人作為監控者這個理念。
徐清的觀念因為還沒有從小飛機那種操縱為主轉換到真正的機組資源管理,所以對年輕檢查員的檢查標準很不適應。
他可以接受你極限側風,單發無指引落地,或者單發複飛這些操縱數據是否在標準之內的硬性裁定,而不能理解一個檢查員掰開揉碎地跟你講道理。
說到講道理,十個徐清也說不過一個檢查員,再者,就算說得過,他也頂著人家臉說你是錯的。
“不樂意了?”常教員咂咂嘴,盤弄著手機,漫不經心地說道:“陳逸啊,書卷氣重了些,如果是他檢查,後面你們程序我還要好好看著,至少正常程序這塊給我拿下。否則,正常程序出錯,在他手裡,不可能給你們簽字。”
徐清臉色頓時又垮了下來,教員都這麽說了,那這個陳逸確實如傳說一般喜歡摳細節。
說到底,他還是對自己能否在細節上做到盡善盡美保持著相當大的質疑。所以才會本能地反感對這方面過於執著的檢查員。
“不過呢,雖然我覺得這個陳逸啊盡整些有的沒的,不過有一點兒對你來說是好事。”教員神秘兮兮道。
徐清一下子來了精神,還有好事兒?他可是聽說這個陳逸,陳總師是個事兒精,讓他檢查那就是無盡的麻煩,還能有好事兒。
“他對初始改裝的學員不會有整組一起掛的說法。誰飛得好就能過,誰飛得不好就得掛,不存在誰拖累誰的說法。”教員道:“刁傑他的節奏跟不上你,我看得出來,原本我還擔心他會拖累你,既然是陳逸檢查就不用擔心了,好好練,做好自己的部分就行。”
“對了,今天提前跟你透個底,可能會有模擬機監察,你一切按照航班標準來。”教員忽然想到徐清連航班都沒跟過,哪知道什麽叫航班標準,腦殼兒也是疼得厲害,無奈道:“記得戴耳機就行。”
說完,眼睛一亮,給徐清使了個眼色。
徐清順著望去,樓梯口上來四個人,前二後二。前面的都是身著便服,看樣子像是教員,後面兩個就穿著製服,目光皆是有些渙散,其中一人徐清還認識,正是瞿星。
前面兩個教員一上來就看到徐清二人,直接走過來。當然,目標肯定不是徐清,而是徐清對面的常教員。
“老常,你怎麽在這兒,帶模擬機?”其中一個梳著背頭,油光鋥亮的教員在常教員身邊尋了個位置坐下,另一個教員看上去年輕一些,對常教員還稍微有些拘謹。小心翼翼地打了聲招呼,在另一邊坐下,這樣一來,整個桌子都坐滿了。身後的瞿星二人,隻得現在一邊,又不敢另找桌子坐。
“帶初始改裝。”常教員指了指徐清,他的目光落到了旁邊站著的瞿星二人,皺眉道:“不要站著嘛,不都是空著的桌子嗎?隨便找個坐著。”
瞿星二人唯唯諾諾地應承,腳步卻是不動,皆是看向剛才說話的那個教員。
那個教員一開始並不作聲,等了稍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稍稍轉了下身子,終於看到身後的瞿星二人,訝異道:“別站著了,去找個地兒坐著吧,去吧,去吧。”
一臉慈祥的微笑乍看下來還真是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可是,徐清明顯看到常教員臉上稍縱即逝地露出一絲嫌惡。
瞿星二人這才敢在旁邊找了個桌子,可是二人都是正襟危坐,話都不說一句。
那個教員說完話,再也不管瞿星二人,對著常教員笑道:“你也是有精力,初始改裝都帶。”
初始改裝在各種模擬機訓練中算是比較耗費精力的,很多老教員不願意帶初始改裝,奈何老教員資歷老,公司一般不會太過於強硬,轉而將初始改裝分配給年輕教員。像常教員這般在公司建立之初就加入的元老,很少見會有帶初始改裝這種吃力的活兒的。
“找不到人了,誰讓我好說話呢。”常教員皮笑肉不笑地淡淡道:“老於,你是過來幹嘛?”
“模擬機評估。 ”於教員看了眼桌子上空著的杯子,徐清會意,很狗腿地主動倒茶,順手也幫另一位教員也倒好。那個教員還是和氣,認認真真地跟徐清道了聲謝。
於教員自然認為徐清給他倒茶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兒,自然而然地端起茶杯,泯了一口:“這兩個學員上次模擬機監察出了些問題,後面就停了,今天再飛一次,評估一下。”
“評估什麽?”常教員問道。
“評估後面繼不繼續安排模擬機啊。今天通過的,後面會補上模擬機計劃。不通過的,就先回學員隊鍛煉鍛煉。”於教員道。
“回學員隊?”徐清原本還要給自己倒杯茶,聽到這句話,右手一抖,差點兒沒抓緊水壺把手。
一般而言,以模擬機改裝為限。只要參加了模擬機改裝,雖然還算是學員隊的人,但是學員隊其實很少管。一旦通過模擬機改裝,後面經過下機隊課程後,就算是轉移到機隊了。
在學員隊中,徐清感覺自己並不是一個飛行員,而是一個打雜的。時不時的行政班通知是徐清最為深惡痛絕的。而且這種打回學員隊的情況,都是三個月內起步,大多是半年。也就是說,至少三個月的時間,你都需要給學員隊和飛標的工作人員打下手,朝九晚五,車旅費也沒有,怎麽看都是虧本到姥姥家了。
另外還有一件事是徐清很在意的,那就是瞿星模擬機中斷的真相竟然不是因為模擬機排不開,而是在之前的模擬機監察裡被人給停了。
那麽……這個於教員今天僅僅就是模擬機評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