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於教員表面平易近人,可是徐清總覺著他始終帶笑的眼角裡隱藏著居高臨下傲意。不僅僅是對徐清,對著常教員也是如此。別看他說話的語氣客客氣氣的,但每時每刻都要佔著主動權,語氣聽來即便是徐清這種初涉社會的小白都感覺到那種指點江山的意味。對著徐清指點江山自然沒什麽問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可在常教員面前擺架子是徐清沒想到的。
莫不是這個於教員還有什麽其它身份?說起話來都是殺氣騰騰的。
徐清偷偷瞄了一眼對面隔壁桌的瞿星。顯然,瞿星二人也聽到了於教員說的關於回學員隊的話,兩個人臉色都白了。本來就因為緊張神思不屬,現在這個打擊,瞿星直接如遭雷擊,整個人僵硬得如同雕塑。
徐清心中不忍,雖說瞿星這家夥不義氣,對自己總是藏著掖著,換作誰心裡總是會有些許怨氣。
但是現在看到瞿星被壓力壓垮,仿佛行屍走肉,心裡還是有些擔心他。
瞿星家境不好,所以他非常非常看重這份工作,凡事都積極主動。為了早日改裝,甚至主動要求參加行政班,以求在學員隊領導面前混個好印象。即便現在看來,這份努力其實並沒有什麽用!
為了省錢,早晚都是蹭機組車。機組車徐清也坐過,他們還只是學員,只能坐在最後一排最角落的地方,有時候人多了,坐不下了,只能灰溜溜的下來。
徐清就曾經被一個機長指著鼻子罵,不是航班人員憑什麽坐機組車。之後,徐清每次穿製服出門,都會在外面套一件便裝,方便擠公交。
他不信瞿星沒有被趕過,但是這麽久了,瞿星還是厚著臉皮坐機組車。
因為瞿星看來,被人趕下車丟的面子不如省錢來得實在。
更實在的是,通過模擬機改裝,工資直接翻一倍。然而,現在這個希望處在被掐滅的邊緣。
徐清不知道他們為何這般篤定今天過不了,那般神色幾乎已經是喪失了希望。
就在徐清兔死狐悲之時,常教員突然說道:“這些小孩兒都是剛改裝,能知道什麽,你就把人給掛了?”
“剛改裝也是飛行員,集團不是剛發的文?堅決規范模擬機的紀律!飛個模擬機全程耳機都不戴,不掛他們掛誰?”於教員宛如坐在審判台後,一邊說著,一邊還指著瞿星二人,好不威風。
常教員眉頭皺得更緊了,歎道:“罰點兒錢就行了,打回學員隊太過了,現在改裝進度本來就慢,錯過了這一次,下一次得到猴年馬月。”
“老常,話可不能這麽說。現在公司大了,事事都要有個章程,可不能像以前跟搭個草台班子一樣。無規矩不成方圓,這次要讓他們知道疼,知道疼了才能真正地反省。”於教員依然是那副和顏悅色的作派,說出來的話也是一套一套的。可聽在徐清耳朵裡,後背不由滲出一層冷汗。
他今天是提著“刀”過來的,瞿星二人肯定過不了。
常教員也不再多說,雖然他不讚同於教員這般做法,可是也不會因為瞿星二人與於教員爭執。
於教員見常教員不說話,臉上忽起一絲得色,清清嗓子,身子微微前傾,湊近常教員,笑道:“老常,我就兩個小時,一會兒弄完,去你們那兒瞧瞧下半場。”
徐清眼睛猛地睜圓,不可置信看向於教員,今天如此跟自己扯上了關系,這煞神可是碰不得。
“你多忙,我這帶初始改裝有什麽好看的。
”常教員說道。 於教員搖頭,裝腔作勢地輕輕歎了一口氣,為難道:“今天除了你們就只有晚上十點有個單發程序的驗證,老常你總不能讓我這把老骨頭在這裡等到十點吧。再說,單發驗證也沒什麽好監察的嘛,是吧。”
常教員冷哼一聲,他很想說那初始改裝就有什麽好監察的?一把老骨頭,我看是坐辦公室太久了,忘記了以前怎麽飛晚班的。
不過,再怎麽對於教員有意見,他也不至於大庭廣眾之下撕破臉,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這可苦了徐清,瞧著於教員笑裡藏刀的模樣,他怎麽感覺自己凶多吉少了!
他是萬分想不通,這於教員怎麽跟宰人的屠夫一般,逮誰搞誰的作派。難道是到年底了,缺掛人名額了,可這也不是檢查啊, 掛這麽多人沒有意義啊。難不成,他真是“一身正氣”,眼睛裡容不得半點沙子?
於教員與其說像一個飛行教員,其實更像一個官僚。他真的是按照標準行事?徐清心裡有些深深的質疑。
這時,樓梯口又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徐清循聲望去,正是刁傑。他倒是會壓著點兒過來,徐清看了眼時間,剛剛好,分毫不差。
刁傑一上二樓就發現了徐清和常教員所在的位置。在細細分辨,待到看清於教員的面容,三步並兩步地走到近前,在於教員身邊停下,極為恭敬地喊道:“於總!”
於教員先是輕輕抿了一下嘴唇,旋即嘴角開始漸漸上揚,仿佛一聲“於總”撩撥得他那是心花怒放。拍拍刁傑的手臂,和藹道:“搬個椅子過來坐。”
常教員嗤之以鼻,冷笑道:“你倒是消息靈通啊。”
刁傑剛要轉身去搬椅子,聽見常教員的話,身子頓了頓,尷尬地笑笑,也不說話,繼續去搬椅子。
徐清在一邊倒是聽出了些許味道,莫不是這於教員升官了,怪不得好大的官威。
其實到這一步,徐清自己心裡還是有些小九九的。若是一會兒講評的時候教員不提監察的事兒,他也不說,然後……跟刁傑說……他要飛上半場,這樣就可以避開監察了。
雖然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好歹不是主飛的,如果真出了什麽問題,或許還能有回旋的余地。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徐清這才知道,當觸及自己核心利益的時候,他也是這般醜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