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喬在北口縣的金齊客棧落了腳，交了一個月的費用，包了一個大院子。

　烏甲衛中一個姓花的年輕校尉全程聽候她的指派，一切都還算順利。

　這北口縣，離石頭縣僅有五裡地，但差距簡直可以用天壤之別來區分。

　街道的繁華程度，即便無法與興城相比，與方城等幾個城池也不相上下。

　不過這裡的特點就是鐵鋪眾多，到處都充斥著打鐵的爐子，在冬日裡散發出股股熱氣，氤氳的火光照著男人或老或幼的面孔，充滿力量感。

　“花校尉，不知王爺的煉鐵作坊離此地可遠?”羅小喬問。

　“不遠，就在這北口縣邊緣，往西走十裡的樣子，您要去的話，屬下明日安排”，花校尉說道。

　“嗯，也不著急，過兩日吧，先休整一下。”羅小喬點點頭說。

　“王妃可還有其他吩咐嗎?”

　“你喊我姑娘或羅姑娘就好”，因著沒有成親，非必要場合，羅小喬並不怎麽想被別人喚王妃。

　“是，如果姑娘沒有什麽其他吩咐，屬下就先告退了”，花校尉利落的說道。

　“有個事兒”，羅小喬想了想問，“你們有什麽冶鐵術之類的書嗎?我想先觀摩觀摩。”

　“有，您稍等。”

　花校尉轉身出去了，不到傍晚的時候，就帶回來一本挺厚的線裝本。

　“姑娘，這是綦毋先生家傳的，綦毋先生是冶鐵術的大家，不過，綦毋先生那人的脾氣……這書只能借出來一日”，花校尉有些為難。

　“沒事，我就看看，明日就還”，羅小喬笑眯眯的把他打發走了。

　雖說她不懂什麽冶鐵，但她有數千年知識體系的積澱，說不準在哪方面就能得到點啟發，幫他們提高冶煉技術呢。

　羅小喬搓了搓手，懷著激動的心情打開了書頁。

　然後……然後她就忍不住想要爆粗口了……

　她看不懂啊，臥槽，為什麽全文都是繁體字、文言文……

　羅小喬硬著頭皮看了將近一個時辰，還沒翻下去十幾頁，當真是太難為人了……

　這寫的什麽東西?

　“洛下少林木，炭止如粟狀。羊琇驕豪，乃搗小炭為屑，以物和之，作獸行。後何召之徒共集，乃以溫酒，火熱既猛，獸皆開口向人……”

　這什麽玩意兒……

　她分辨了半天，也就將將認出來寫的是什麽字，但完全不知所雲啊。

　羅小喬無聲的把雙手合在額頭上，伏在桌上歎了半天氣。

　她頭一回覺得，自己是個文盲！

　“明一！”羅小喬實在沒轍了，還是把人叫了進來。

　她帶的幾個人裡面，也就明一有可能有些文學素養了，那羅志平等人，都是她一手教出來的，學堂也沒上過幾天，怕是比她也好不到哪兒去。

　“姑娘，什麽事兒啊?”明一一頭霧水，看著羅小喬難得沮喪的樣子，還以為發生什麽大事兒了呢。

　羅小喬把書往他面前一推:“我看不懂，你給我講講。”

　明一嘴角一抽:……心裡頭升騰起一種快意是怎麽回事兒?無所不能的羅姑娘，居然也有求到他的一天?

　眼見羅小喬看著他的眼光有涼涼的趨勢，明一趕緊低頭看書，一邊看一邊給她解說。

　這本書雖厚，但字數並不多，前後差不多說了一個時辰的樣子，羅小喬大致明白了。

　這個時候最先進的煉鐵術，用的是高爐煉鐵，但與現代的高爐還是沒法比，受限於鼓風技術，爐高最多只有六米，一個高爐一天也就出五百多公斤的鐵。

　最開始高爐的鼓風設備叫“橐”，後面演變成“排橐”，能夠把爐溫迅速提到一千二百多度，再到後面有了木風扇，一個人可操作兩個，較大的木風扇，二到三人操作一個。

　煉鐵已經可以用焦炭。

　“燒生鐵精，以重柔鋌，數宿則成鋼”。也就是說，在這位綦毋先生祖先的改良下，有了灌鋼法……

　這樣煉出的鋼，稱為“宿鐵”，因是將液態生鐵澆注在熟鐵上，“宿”在一起，所成的鋼。

　明一講的口乾舌燥，總算翻到最後一頁了。

　“姑娘?還需要什麽嗎?”明一試探著喚了她一句。

　“沒事”，羅小喬揉了揉眉心，紙上得來終覺淺，還是不太能深解。

　“還是得先去高爐那邊看看。”

　“我跟花校尉說吧，讓他安排。”

　“好。”

　……

　三日後，一行人去了煉鐵作坊。

　推開大門，是一片十分開闊的空間，每隔一段距離，豎立著六米多高的爐子，有工人正在有條不紊的忙碌著，到處充斥著鍛鐵的聲音。

　“綦毋先生，我們過來了”，花校尉聲音裡面透著小心，敲了敲一個屋子的門。

　“進來！”一個蒼老中透著矍鑠的聲音。

　門“吱嘎”一聲推開，一個老頭子正在紙上寫著什麽東西，一頭嘈雜的亂發，跟雞窩沒什麽區別，典型的技術人員。

　羅小喬對他面前擺放的東西比較感興趣，貌似是鐵礦石和焦炭的配比。

　“這是碳?”羅小喬發出了進來後第一個聲音。

　就見那個老頭子，頭迅速抬了起來，眉頭都要皺在一起，他厭惡的看著羅小喬，然後抬起了食指，指向門口:“女人?出去！”

　羅小喬和花校尉都是一驚。

　花校尉尤其尷尬，他早就知道綦毋先生忌諱多，也努力避免了所有可能的情況，唯獨沒聽說過，他居然忌諱女人?

　“綦毋先生，這是靖王妃…”

　還沒等花校尉把話說完， 綦毋先生抓起手裡的書，就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屋子，還狠狠的摔上了門。

　“羅姑娘，這…這屬下真不知道…”花校尉快急哭了。

　羅小喬能說什麽?

　她只能在心裡咆哮，女人怎麽了?啊?女人怎麽了?女人吃你家大米了?！

　但她表面上還得做出一副大度的樣子，“無事，能人都有怪癖，那我們自己先轉轉吧。”

　剛走進院落，一個年輕人急匆匆跑了過來:“王妃，對不住啊，我師傅是不是又耍脾氣了?”

　“沒事”，羅小喬安撫了他一句。

　“王妃見諒，此地離礦山太近，咱這習俗，女人不能下礦井，我師傅也是有些太講究了，所以才會出言不遜。”年輕人著急的解釋。

　“無事，正好你在這裡，給我們略做介紹吧”，羅小喬轉移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