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啊?”
　　唐小妖感覺自己全身汗毛都炸開了。
　　移山填海這種事情，在這個年代並不是太稀罕。
　　全球七圈之中，除了混血種圈，其他六個圈子裡都有不少高手能施展出如此威能，拿三大妖圈來說，基本上達到“第六境歸獸境”，成為大妖，就有移山填海的能力。
　　更進一步，突破到“第七境鍛骨境”，成為妖王的話，那基本上就是人形核彈的級別了。
　　其他圈子，比如人族修行圈、科技圈、獸圈，同樣只要達到堪比妖族第六境的水平，就有可能扛著一座小島跑。
　　尤其是人族科技圈，納米機甲的誕生和發展，讓人族機甲師在第四境到第六境之間的這段時期，非常強勢。
　　妖族要達到第六境，才能獲得移山之威，擁有頂級納米機甲的人族科技圈的高手，可能第六境不到、第五境巔峰就能做到了。
　　如果說混血種的強勢期，是第一境人形境，勉強可以把第二境也算進去，屬於“前期無敵”的類型。
　　那人族科技圈，就是“中期無敵”的典范。
　　“那島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吧?島被機械托盤型的飛行器托著走，所以這是人族科技圈的手段?”美人魚俱樂部的田柔柔吃驚道。遊艇上的諸人裡，不止她一人有這樣的猜想。
　　唐小妖卻是疑惑:“如果真是人族科技圈的什麽人把這龍島遺跡打包了打算帶走，為什麽要殺戮公主殿下提前安排在島上等待接應我們的成員，比如……這頭鯨鯊妖！”
　　沒看錯的話，此時躺在甲板上的鯨鯊妖的屍體，正是從那島嶼遺跡的方向飄過來的！
　　“小心！”
　　柳依武周忽然拉著唐小妖往後撤。
　　其余受邀前來的混血種們也都四下散開。
　　只見那已經死去的鯨鯊妖的屍體，突然之間自行飛騰起來，像是受到什麽無形牽引力的拉扯，飛向那貼著海面飛行的島嶼遺跡。
　　“給我回來！”
　　哼叔和哈伯同時出手了。
　　以兩人為中心，現場陡然間浮現出一頭大白鯊的虛影，和一頭藍鯨的虛影！
　　大白鯊的虛影大小和眾人所在的劍魚系列遊艇差不多大，彼此間有些重合。
　　那藍鯨虛影，卻是彌天極地一般，真像是一頭騰出海面的巨型藍鯨。
　　“第五境——化影之境！?”
　　眾人齊聲驚呼。
　　這才知道公主殿下身邊的兩名保鏢，原來都是第五境的大高手，這種人物放在混血種圈那都是一方霸主了，比如牧城俱樂部的首領徐錦凡，也不過第五境頂階的水準。
　　眾人吃驚之余，又有些放心下來。
　　本來突然間看到鯨鯊妖的屍體，又看到懸浮飛行的龍島遺跡，所有人都隱約感到了一絲不安。
　　現在看到隨行的居然有兩位如此水平的大高手，便不那麽擔心了。
　　除了……唐小妖。
　　唐小妖頭頂一對貓耳豎起，雙眼死死盯著那飛到遊艇和島嶼之間的鯨鯊妖的屍體，哼叔和哈伯聯手要把那屍體拉回來的時候，反而是唐小妖“預知危險”的天賦戰技在她腦海中發出最尖銳的警報聲的一刻。
　　“跑，馬上跑，頭也不要回的跑！”
　　腦海中不斷湧起這樣的念頭，“哼叔和哈伯兩人聯手，兩名第五境的高手一起發力，都拉不回來那鯨鯊妖的屍體，絕對拉不回來的！”唐小妖這一刻就是有這樣的強烈的想法，雖然完全不明白為什麽。
　　只見海面上的藍鯨和白鯊虛影，彼此交疊，像是大魚之中套著小魚。
　　“哼！”
　　“哈！”
　　隨著兩名保鏢的呼喝聲，以他們的身體為中心的兩道虛影，同時張開嘴巴。
　　白鯊虛影露出滿口尖牙，藍鯨虛影的嘴巴更是大到似乎能吞下一片海洋，有種鯨吞大海的氣勢。
　　強烈的吞吸力量憑空而生，那鯨鯊妖的屍體果然一頓，進而有種要被扯回遊艇上的趨勢。
　　可這時，哼叔和哈伯幾乎不分先後地悶哼一聲，魁梧的身子劇烈震動，天空中的兩道巨大虛影，則是後續力量不足一般，噗噗兩聲，消失不見，像是被暴力打滅的泡沫。
　　“怎麽可能?”包括哼叔和哈伯本人在內，所有人這一刻都感到難以置信，“兩名第五境的海洋妖圈高手一起出手，居然失手了！”
　　唐小妖就看到那鯨妖屍體繼續朝龍島遺跡的方向飛去。
　　飛行的過程中，鯨鯊妖的屍體像是被一把無形的手術刀切割肢解，最後融入到那機械托盤型的飛行器的底座上。
　　“那是……”
　　唐小妖這才看到，那看似純機械構造的托盤的底下，實際上全是破碎的血肉、骨骼、髒器，好像一層厚厚的肉膜一般，覆蓋在飛行器的地盤上，甚至給人一種“那些血肉就是飛行器的一部分”的感覺！
　　所以那根本不是純機械的結構。
　　而是一種半機械、半血肉的構造！?
　　“嘔！”
　　來自韓國的三色冰少女混血種金硯秀，直接彎著腰吐了出來，不是和牧寅一樣暈船，而是那血肉機械的構造，實在太過惡心。這時候遊艇和島嶼距離靠近，眾人甚至能看到那些血肉仍在蠕動著，像是仍保留著一部分生命的意識。
　　唐小妖微白，對本能地擋在自己身前的柳依武周說:“姐，戴莉爾公主殿下提前在龍島遺跡安排了人員，接應我們。”
　　柳依武周一怔，然後明白過來:“你是說，那些血肉，是接應者的屍骸?到底什麽人敢對海洋妖圈鯊族公主的人員下此毒手?”
　　這時，那金發少年忽然“哈”地一聲狂笑，十字戰槍一擺，全身妖氣迸發，衝到甲板的最前頭，一副要大乾一場的興奮又好戰的姿態。
　　“媽的，你瘋了麽?”艾文、工藤龍一、雙胞胎兄弟、包括還在吐的金硯秀，立刻一起出手把金發少年拉回來，“不要輕舉妄動啊！你是想把我們所有人都害死麽?”
　　雖然還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毫無疑問:這不是計劃的一部分。
　　“你們倆……”哼叔面沉似水，看向蕭竇竇和田柔柔，“發信號求援，然後去叫公主，所有人即刻返航回雲港！”
　　田柔柔立刻轉身去船艙裡公主的房間，一邊走一邊發求援信號。
　　蕭竇竇卻是站在原地問道:“那你們兩位呢?”
　　“他們倆想要負責斷後，為你們爭取逃生的時間啦。”
　　一個陌生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除了哼叔和哈伯之外，其他人都是悚然心驚，這才看到:甲板最前方的欄杆上，不知何時，多出一道身影，那人暫時背對眾人，面朝那越發逼近過來的島嶼遺跡。
　　在哼叔和哈伯的阻攔之下，依然穩穩地把鯨鯊妖的屍體送走的，就是這人?
　　把整個島嶼遺跡打包的，也是他?
　　看到那身影的瞬間，唐小妖眼皮猛烈地跳動了幾下。
　　因為那人穿著一身白大褂。
　　和最近唐小妖總是擺脫不了的那個噩夢裡一模一樣的白大褂。
　　“啊啊！”唐小妖抬手捂著太陽穴，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這疼痛是如此劇烈，唐小妖忍不住半跪在地。天賦戰技運轉到極限的時候，就不只是貓耳豎立，而是頭疼欲裂。
　　原來從金烏市那場綁架案和那場蠻荒角鬥之後就一直纏著自己的噩夢，並不是單純的夢境，而是“預知危險”的一種深度呈現麽?
　　夢境中——不，應該說是天賦戰技預感到的危險畫面之中——唐小妖被身穿白大褂的女人用尾巴攻擊，不能動也不能逃，直到……阿牧站出來為她擋下了致命的攻擊。
　　和夢境不同的是，眼前這白大褂，是個男人，而非女人。
　　“小妖你怎麽了?”柳依武周聽到妹妹的痛呼，急切問道，卻不敢回頭，此時所有人都全神貫注盯著那背對眾人的白大褂，誰也不敢移開目光。
　　唐小妖忍著頭疼，問:“阿牧，阿牧呢?”
　　她想的不是要讓牧寅來救自己，而是想著無論如何不能讓夢境裡的一幕發生。
　　牧寅上船之後就和戴莉爾一起進了房間。
　　然後……吐了。
　　“這尼瑪……為什麽重生變混血種之後，暈船怕水的屬性反而變本加厲了?”牧寅心中是半崩潰的，“作為純血虎妖怕水暈船也就罷了，老虎會游泳，但畢竟是‘走獸’，不會游泳也算不上太丟人。但我現在是龍虎混血啊，我體內有龍血啊！龍不該是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麽?不用達到‘三棲境’，天然就能海陸空肆意遨遊的存在啊。”
　　好不容易吐完了走出衛生間，就看到寬敞的房間裡，戴莉爾定定看過來，問:“還好麽?”
　　“還好。”
　　“確定還好?你剛才吐得很厲害。”女孩的臉色有些古怪，大概是奇怪一個暈船的人為什麽會接受這次出海的邀請。
　　“確定，還好。”牧寅吸了口氣，目光再次掃過女孩身上的抑鬱情緒，心想:“如果這抑鬱情緒，我真能吃……小饕餮真能吃的話……”定了定神，決定至少先問清楚情況再決定要不要吃、如何吃。
　　戴莉爾確認牧寅沒有大礙後，也不廢話，直入正題道:“你是醫生?”
　　牧寅搖頭。
　　“那……你也抑鬱過?”
　　牧寅想了一下，再次搖頭。
　　戴莉爾咬了咬嘴唇:“那你怎麽看出我的病?”
　　牧寅輕聲反問:“所以公主殿下是真的抑鬱?”
　　確認戴莉爾有抑鬱症，才能確定她身上那些灰黑色的氣流的確是抑鬱情緒的外露。
　　這就好像確認一個東西是什麽，才能考慮是否要吃。
　　從蠻荒角鬥中覺醒“饕餮之血”開始，吃在自己修行序列上的優先級，就變得很高了。
　　直播吃的是素肉食材，是正經的食物。
　　突破到妖兵境之後，體質變化，按住對手保持接觸的情況下，可以吃妖氣。
　　可以吃“僵屍妖兵”。
　　牧寅現在要確認的是:自己是否真的能吃“情緒”這種真實存在但正常情況下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
　　“相比起正常食物，小饕餮明顯更喜歡吃妖氣，相比起妖氣，又更喜歡吃那僵屍妖兵，只是不知道對正常妖兵的食欲如何。”牧寅心想，“而從剛才小饕餮看到這抑鬱情緒的反應來看，它對這情緒的渴望程度，比對正常食物、妖氣、妖兵，都更高！”
　　戴莉爾並不回答牧寅的問題，還是堅持問道:“你怎麽看出我的病的?”
　　牧寅想了一下，說:“我看出了公主的不快樂。”
　　這不算騙人，自己的確看到了那種抑鬱情緒所化的灰黑色的氣息。
　　果然戴莉爾的眼神動了一下。
　　牧寅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公主表面看著陽光燦爛，但在我看來，那就像公主戴著的一張面具，笑臉面具的背後，是一張悲傷到已經哭不出眼淚的麻木苦笑的臉。”
　　戴莉爾的臉色變化，看得出她努力想要繼續保持戴著那張假面，但眼淚像是要從面具下滲透出來。
　　是的，她抑鬱了，抑鬱很久了。
　　她其實一點也不喜歡“海洋妖圈的形象大使”這個身份，她真正想要的，只是普通女孩的正常生活。
　　但父親說龍城開啟在即，鯊族作為海洋妖圈的第二大族，要為龍城的事情提前開始布局了。
　　戴莉爾不想看到父親的失望眼神，因此強迫自己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關鍵是她還做得很好！
　　這讓她變成了一輛在錯誤的軌道上開的無比順暢快速的列車，想停都停不下來了。
　　而生活的經歷，會成為影響修行的因素，因為“形象大使”的身份， 戴莉爾作為純血鯊妖，突破到妖兵境之後，獲得妖兵便是一張“假面”，戴上這張面具，她可以遮掩一切內心的想法，隻展露人們想要看到的樣子。
　　直到今天突然間被牧寅點破。
　　在此之前，連戴莉爾的父親都看不出戴上假面的女孩的真實內心世界，哼叔和哈伯二人作為戴莉爾的貼身保鏢，也隻從蛛絲馬跡中，稍微明白了一些，但他們也想象不到女孩其實抑鬱到了什麽程度。
　　“是，我抑鬱了，我其實一點都不開心。”
　　戴莉爾看著牧寅說。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她臉上的假面悄然脫落，露出真正的表情，一張脆弱又無助的少女的臉。
　　然後她就在牧寅面前——在這些年來唯一一眼看到她的不快樂的人面前——大哭起來。
　　像是決堤的洪水。
　　看著這樣的戴莉爾，牧寅有些後悔，是不是不該這麽簡單粗暴地戳破對方的假面偽裝?牧寅不是心理醫生，不知道這樣的崩潰式的宣泄，到底是好還是壞。
　　因為女孩大哭的時候，她身上的那些灰黑色的氣息，並沒有減少，反而在朝周圍的空間逸散。
　　牧寅皺了皺眉，隱隱覺得這並不是什麽好的現象，宣泄負面情緒是好事，但短時間內的過分宣泄，反而可能超出個體承受的極限。
　　考慮片刻後，牧寅主動伸出手，握住女孩的手，說:“或許，我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