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舒看著那伸過來的手,指甲比一般女人還要長,足足有三公分,裡面還嵌入了漆黑的泥,上面還有點點液體。
蟑螂的半截屍體露出黃褐色的內髒,觸手一彈一彈,明顯還沒有死透。
朱天舒回想起他剛剛吮吸手指的模樣,內髒就不由得翻滾起來。
“誰來救救我?”他發自內心的呼喊。
“咚咚!”
腳步聲忽然傳來,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撇開老頭的手,跑向牢門。
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這種情況下相遇,他著實高興不起來。
柳如之皺了皺眉頭,看著眼前蓬頭垢面的朱天舒,心裡頭升起一種不知名的負罪感。
“你怎麽來了?”
朱天舒往後退了幾步,不想讓身上的汙穢沾染到柳如之。
“到飯點了,我來給你送飯。”
她果然拎著一個食盒。
看著她伸出手就要打開牢門進來,朱天舒歎了口氣,“柳大人,你不應該來的。”
這個時候出現在牢裡,無論是對誰而言,都不是好事。
“小夥子,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這麽好的姑娘,送上門你還能拒絕不成?”老頭苦口婆心地教育道,“現在這個世道,討個媳婦比考個狀元還難,你這般不解風情,難道準備以後打一輩子光棍?”
“臭老頭,再亂說話,我撕了你的嘴!”柳如之呵斥道。
“嘿嘿,老頭我不說,老頭我不說,”他打著哈哈,一點也不生氣。
這些小年輕,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過你送飯來確實有些多此一舉,我已經準備了上好的佳肴款待這位小兄弟,在這裡有我罩著,你完全可以放心。”
“別,無功不受祿,這麽好吃的東西你還是留著自己吃吧。”朱天舒趕忙道。
他沒有伸手去接柳如之遞過來的食盒,“放在地上吧。”
柳如之頓了頓,想要上前,卻還是沒有邁出步子,彎下腰,將食盒放在地上。
老頭也不逼迫朱天舒,這麽好有營養的東西,他本來就舍不得讓出去,見到朱天舒有東西吃了,趕忙一口吞下那蟑螂的半截屍體,嚼得汁水飛濺,津津有味。
聽著這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朱天舒飽受煎熬。
不過他的身體倒是很老實,兩腿一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家夥,我跟你說,這牢飯啊,全是一些沒有營養的東西,飯也是艘的,菜也就只有一些苦澀難嚼的野菜,吃一頓,能拉好幾天。”
“沒事,我樂意。”
朱天舒恨不得堵上他的嘴,然而並沒有這個能力。
打開食盒,看到冒著熱氣、散發出濃鬱醬香的豬頭肉,朱天舒呆住了。
“這不會是你做的吧?”
且不說這味道,便是這賣相,完全可以跟一些酒店的大廚媲美。
柳如之輕輕點了點頭,並未說話,不過她心裡肯定是開心的。
“吃點野菜也能讓你這麽開心,果然愛情使人盲目啊。”老頭感歎道。
曾幾何時,他也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經歷,雖然現在年紀大了,之後過了很多年,但那種青澀純真的感覺,一直是他最美好的回憶。
“你要不要來點?”朱天舒客氣道,塞了一塊肥嫩適中的肉到嘴裡。
一瞬間,他隻覺得自己不著寸縷在兩個光潔白嫩的豬鼻子裡進進出出,擁抱著神聖溫暖的光,
幸福之色溢於言表。 這味道,絕了!
他一塊又一塊地往嘴裡送,大快朵頤,吃的不亦樂乎,旁邊的老頭終於看出來不對勁。
野菜不是長條嗎,怎麽還是一塊一塊的?
而且這味道,怎麽感覺有肉香味在裡面?
肉?!
這可是傳說之中的無上珍品,他在牢裡這麽多年,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啃上一塊帶著些肉沫的龍骨,那已是莫大的幸福!
等他來到近前一看,立時傻眼了。
兜裡的蟑螂瞬間就不香了。
“我靠,你這兔崽子,竟然有肉吃!”他隻覺得喉嚨裡乾澀難忍,僅有的一點理智讓他沒有立刻撲上去,給他留有最後的體面。
“我隻吃一半,剩下的都是你的。”朱天舒大大方方。
他雖然說對這個老頭不喜,但倒不至於厭惡,只是他的生活方式確實讓人升不起好感,為人還是比較厚道的。
畢竟他是真的覺得蟑螂是很好的美食,能分出來一半,已經足夠了。
“這哪裡好意思。”老頭伸出手來,就要將食盒端走。
“別急,我還沒吃夠呢。”朱天舒踢了他一腳,嘴裡嘟囔道。
不得不說,柳如之的手藝在這個時代算是相當不錯,她已經在有限的條件下將這道菜做到了極致,只要他稍加調教,必定會有所成就。
“那你慢點吃,別噎著。”老頭咬了咬牙,強忍著嘴裡的口水。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朱天舒隨意問道。
“高升,你呢?”老頭蹲在地上玩著泥丸,回應道。
半晌無人回應,老頭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發現柳如之和朱天舒兩人一臉驚愕的表情看著他,那模樣,就像是看到鬼一樣。
他嘿嘿一笑,不管朱天舒是否吃完了,直接一溜煙將食盒拿了過來,也不用筷子,抓起裡面剩下的飯菜就往嘴裡送。
“好吃,好吃!”
他一邊讚美著,一邊往嘴裡塞著食物,腮幫子越鼓越大,讓人懷疑他是否會直接噎死。
“來,喝點水,別著急。”柳如之給他遞了杯水。
老頭笑眯眯接過,他似乎沒有考慮到為何柳如之對他的態度變化會如此之大。
不過兩分鍾,三斤豬頭肉和一小盆米飯,就被他吃得乾乾淨淨,完事還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被幸福感充盈的老頭靠坐在草垛裡,彈著腿,隻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隨時都有可能羽化飛升。
實在是太好吃了。
他心裡無限回味著,直到朱天舒開口,才將他拉回了現實。
“飯也吃飽了,那麽我問你,你說我現在應該稱呼你為高升,還是...高員外?”
朱天舒的聲音帶著一股奇特的魔力,只是很清楚的傳入了柳如之和高升的腦海裡,在這幽暗的地下牢獄,卻是從始至終,靜謐無聲。
高升斜躺在草垛上高抬的腿瞬間停止了彈動,他臉上洋溢的所有幸福感消散於無,掛上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