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生風，摶扶搖而上！

　　蕭默心中頗為震驚。想不到自己手中平平無奇的一招，在師尊手裡竟有如此威力！

　　難道這才是《逍遙劍法》的真正樣貌嗎?

　　自己當初練這一招，隻覺得是下壓而又上升的招式動作，用來克制中三路的劍法，從未想過還能這樣用。

　　如果能一劍生出一股旋風，還怕什麽奇怪角度的劍法?

　　蕭默見到如此手段，又興奮又沮喪。

　　興奮是因為更強大的武學近在眼前，蕭默醉心於此，自然興奮。

　　而沮喪的是，蕭默發現自己之前真如同井底之蛙，苦苦練劍這麽久，現在看來毫無意義。

　　就算劍法再精妙，面對這一劍，連交手的機會都沒有！

　　清玄道人已經收招，而蕭默還在低著頭，一邊思考，一邊回味方才那一劍抓起旋風的神韻。

　　“可看得清楚?”清玄道人問。

　　蕭默回過神來，誠實道:“弟子認真觀摩，但未能記住一二。”

　　清玄道人笑笑道:“那你記得多少?”

　　蕭默回答:“弟子記得師尊施展身形，然後接了一招【摶扶搖】，內力化形，一劍之下升起了一個旋風。”

　　清玄道人笑意更盛，說道:“你這就是全都記住了。”

　　蕭默疑惑不解。

　　“積蓄劍勢，運力，出絕招。為師做的就是這些。”清玄道人解釋道，“至於內力是如何搬運的，這旋風是怎麽出現的，其實根本不重要。”

　　蕭默不禁開口問道:“那弟子如若也想要使出這一劍，該怎麽做?”

　　清玄道人說道:“這你要自己試試。”

　　蕭默神色一凜，回想著剛才清玄道人的動作，再度出劍。

　　輕劍在手上劃過幾道弧線，腳下踩了幾步，劍就越來越快。蕭默運氣凝神，似乎感覺到體內微弱的內力正在一點點地聚集起來。

　　蕭默如同進入了一個奇妙的狀態，人不在此，劍不在此，天地之間只剩下一股氣在流淌。

　　蕭默的心神也跟著這股氣到了這裡，遊走。

　　這股氣自丹田升起，又湧向手臂，順經脈入劍身，走劍脊進劍尖。到了這裡，這股氣驟然停下，與而後湧上來的氣撞在了一起。

　　眼看即將是一次硬碰硬，卻沒想到兩股氣各自繞開一點，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操控著它們。

　　兩股氣互相糾纏，竟然原地旋轉了起來！

　　而後蕭默手腕一抖，長劍也跟著顫鳴！

　　自上而下，又驟然抬起，如同孤帆迎風，破浪而行！

　　內力破劍而出，又像是鳥入山林，擊在半空！

　　噗！

　　一聲輕響。

　　下午的風兒有些涼。

　　積蓄劍勢，運力，出絕招，蕭默做得似乎沒什麽差錯。

　　不過這一劍使完，是否形成了旋風看不清楚，但聲音聽起來確實不怎麽雅觀。

　　“哈哈哈哈。”清玄道人不禁笑出聲來。

　　蕭默漲紅著臉，說道:“師尊莫要取笑了。”

　　清玄道人笑聲沒停，又道:“劍法在不同人手裡也不一樣。你這一劍不叫【摶扶搖】，可以叫【摶響屁】！”

　　“師尊！”蕭默臉色更紅，幾欲滴血。

　　清玄道人見狀，笑容收斂了些，只是嘴角還勾著。

　　“咳咳……不笑話你了。”清玄道人故作鎮定道，“親自試了試，有什麽感覺?”

　　蕭默道:“弟子內力微弱，使不出。內力堪堪搬運到劍尖，

如何出劍之後如何操縱，弟子就完全不知道了。而且剛才只看了師尊演練一遍，來不及看清楚那旋風是如何生成的。”　　“哦?為什麽一定要生成旋風呢?”清玄道人突然表情神秘地問。

　　“因為……這一招叫【摶扶搖】……”

　　蕭默話未說完，突然想到了什麽，自己就閉上了嘴。

　　為什麽要叫【摶扶搖】?師尊方才不還說，可以叫【摶響屁】?

　　劍法的動作可能是規定好的。

　　但劍法叫什麽名字並不一定是規定。

　　所以，這一招之下，生成什麽也不是規定。

　　蕭默恍然大悟，激動道:“弟子明白了！”

　　清玄道人笑如春風。

　　蕭默心有所悟，手上也有了動作。輕劍再度揮舞，抖開，下壓而又抬起。

　　這一次蕭默壓得略快，抬得略緩，動作不再是原先一般凌厲，反而有了些溫柔的意味，像是在輕輕挑起一盞燈來照亮，生怕動作太迅猛，會將燭火熄滅。

　　只是這次，內力只是到手上就散去了，甚至沒有衝出劍外，連屁聲都沒有。

　　再來！

　　蕭默手腕翻轉，將劍收回，調整身形再試了一遍。

　　練劍不就如此?

　　刺得慢就快些，刺得不準就再練一百遍。

　　蕭默早就習慣了。

　　一連試了七次，每次蕭默都體會著不同的心境。

　　第一次試，是蕭默模仿清玄道人一劍生風;

　　第二次試，是挑燈看劍;

　　第三次、第四次，是海上生明月;

　　而最後三次，蕭默又回到扶搖而上。

　　說來奇怪，只有後三次好像有那麽一點意思。

　　蕭默收劍。

　　回過頭來，清玄道人已經坐在那邊喝茶了。

　　“師尊！”蕭默又有些著急，“弟子方才演練的七次，師尊可都看到了?”

　　清玄道人自顧自擺弄著茶具，說道:“我在泡茶，沒注意。”

　　“師尊！您怎麽能……”蕭默突然生惱，想要埋怨幾句。但蕭默性格克制，又想到對待師長要尊敬，蕭默也及時咽下了後面埋怨的話。

　　“哎呀，年級大嘍，站起來一會兒就累，還容易口渴。”清玄道人抬了一眼，笑道:“怎麽，你也會生氣?我還以為你是塊木頭。”

　　蕭默怔了怔。

　　師尊這是?

　　回想了一下清玄道人方才的所作所為，蕭默好像明白了什麽。

　　嘲笑自己，讓自己知羞;忽視自己，讓自己埋怨。

　　方才竟沒發現，原來只是三言兩語之間，自己的情緒就被師尊盡數調出來了。

　　現在師尊一問，明顯是在提醒自己。

　　更何況，師尊還順便用一句笑話點破了自己習劍的迷障。

　　原來一言一行之間，都是師尊對自己的教導。

　　想到這裡，蕭默不禁心中生發出對清玄道人的感激，還有欽佩。

　　蕭默抱拳，鄭重地施禮道:“多謝師尊教誨。”

　　清玄道人還是吹著茶杯裡的熱氣，說道:“為師可沒做什麽。”

　　“可是弟子這一劍還是沒學會。”蕭默有些沮喪。

　　大概是之前一羞一怒的波動太大，蕭默現在已經注意不到自己這些微妙的情緒變化了。

　　“學了，只是沒練明白而已。”清玄道人說道，“回去多練練就是了。”

　　“那《逍遙劍法》余下的四招呢?”蕭默連忙問。

　　清玄道人說道:“不是已經教過你了嗎?”

　　蕭默試探地問:“積蓄劍勢，運力，出絕招?”

　　清玄道人點點頭，說道:“記得挺牢的。”

　　蕭默更沮喪了。

　　看到蕭默神情，清玄道人解釋道:“這世上的武功沒有你想得那麽簡單。招式是第一層，內功是第二層，這第三層，叫做意。”

　　“適才你也能感覺到，同樣一招劍法，不一樣的意，使出來的效果也不一樣。【摶扶搖】這一劍同樣來自《逍遙遊》，招式動作取的就是盤旋而上的意，用別的意來使，自然不行。”

　　“內力來自天地精氣，自然也要暗合天地的道。要用劍去引，用意去導。如果靠經脈運行，硬生生把內力推出去，不僅用不出劍法，還會反過來傷到自己。”

　　“所以這些劍法，出招前要積攢勢，出招時要配合意，出招後要調息氣。威力雖然大得多，不能說用就用，往往是決定勝負的手段，用之則絕，所以稱為絕招。”

　　“《逍遙劍法》停在前兩層，是精妙無比的劍鬥技巧，但到了第三層， 就是五招絕招。”

　　清玄道人一連串的話，如同一隻大手，揭開了高層武學神秘的面紗。

　　蕭默聽完，心馳神往。

　　清玄道人放下茶杯，又道:“《逍遙劍法》這五招化成絕招該如何使，你回去自然會好好練，我並不擔心。以你的天資，很快就能學會。只是這套劍法學完之後呢，你想學什麽?”

　　蕭默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道:“自然是更高深的劍法！”

　　“放眼江湖，《逍遙劍法》已經是上乘劍法了。”清玄道人說道，“比它還要高深的，恐怕也是鳳毛麟角。不過，我倒是知道一套劍法……”

　　即便知道清玄道人在故意賣關子，涉及武學，蕭默也不能不好奇，急道:“是什麽?”

　　“這套劍法堪稱天下第一！”清玄道人說道，“二十年前，我有幸見過其中一招，而後鑽研了數年，才勉強模仿出四成神韻。”

　　“四成?”蕭默驚歎道。

　　連師尊這等高人，都只能模仿到一招劍法的四成，那一劍的真容又會是何等玄奧?

　　“不錯。可是即便只有四成，也足以讓我獨步江湖。”清玄道人神色悵然，說不出是驕傲還是遺憾。

　　蕭默像是想到了什麽，脫口而出:“難道這四成，就是師尊那招【玉井天池】?”

　　“正是。”清玄道人緩緩點了點頭。

　　蕭默繼續問:“那原本師尊所看到的那一招又是什麽?”

　　“那一招，名叫【曲水】。是天下第一劍法的第三招。”清玄道人道，“這套劍法，叫做《邀月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