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風。

　　十月秋末，天氣已經開始轉冷，風也呼嘯，像是入冬的前音。

　　寂靜長街的盡頭，一個身穿著奇異服飾的男子傲然站立。

　　江左因為氣候的原因，大多喜歡穿絲織和棉布的衣衫，可此人卻著一領青色的狐皮大氅，儼然一副江北邊疆的風格。

　　他的腰間有一把刀。

　　刀刃很細，卻帶著一個危險的弧度。

　　同樣也是江北的風格。

　　如此人物會出現在安州辰都，應該從進城開始就被人盯上，然而六扇門近日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這種細節。江左無戰事，所謂的軍隊也不過就是做做樣子，這些城防的軍隊除了站崗就只會花銀子找快活，也指望不上他們。

　　辰都唯一一個知道他的人，竟然是擅自離開歲陽到此的燕子九。

　　兩個人隔街對立，都是奇裝異服，反而顯得沒有那麽違和。江北刀客似乎也並不意外會有人找到自己，故而乾脆沒有逃跑，而是站在原地等著。

　　燕子九揉了揉手指，眼神有些陰鷙。

　　他一邊往街的另一頭走去，一邊問道江北刀客道:“在下燕子九，是六扇門的一個捕快。閣下是何人?”

　　江北刀客嘴角一勾，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你追了我兩天，就只是想問這個?”

　　燕子九依舊啞著嗓子道:“六扇門做事一向嚴謹，知道閣下的姓名身份，我才好抓閣下回去。”

　　“抓我?”江北刀客道，“我何罪之有?六扇門憑什麽抓我?”

　　燕子九再上前一步，道:“閣下來自江北，自然知道刺殺朝廷命官是什麽罪名。我勸閣下還是不要做徒勞的掙扎了。”

　　江北刀客笑道:“你說我刺殺朝廷命官，可有證據?”

　　燕子九眼神微眯，冷冷道:“沒有。”

　　“那就是了。”江北刀客語氣愈發張狂，“方才還說你們六扇門做事一向嚴謹，結果連證據都沒有，就要抓我?”

　　談話之間，燕子九已經走到不足三步距離。

　　“現在沒有證據，不代表以後沒有，閣下倒是不必擔心這件事。”燕子九聲音怪異，但語氣卻像是在調侃一般輕松，“燕某很有耐心，反而是閣下今天忽然不跑了，讓燕某很是不解啊。”

　　江北刀客道:“屁股後面總有人跟著，覺都睡不好，還是殺了比較簡單。”

　　燕子九只是笑笑。

　　見燕子九對自己的威脅並沒有什麽反應，江北刀客似乎也感到有些意外。他悄悄按住了刀柄，側目看向燕子九，道:“你不怕我?”

　　“怕?閣下是不是誤會了什麽?”燕子九道。

　　江北刀客道:“我這把刀縱橫塞外十三年，從無敗績，我說殺你，就一定能殺你。明知道會死，你也不躲?”

　　燕子九聽了，咧開了嘴，喉嚨裡一聲不發地笑著，笑完才反問道:“既然閣下對自己的身手如此自信，那又為什麽這兩天來只是一味躲藏，現在才站出來?”

　　江北刀客不說話了。

　　燕子九繼續道:“更何況閣下的身手究竟如何，也要領教了才知道。”

　　江北刀客點了點頭，似乎很讚同燕子九的話，眼神卻在四處飄忽，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燕子九見了，大方道:“不必看了，我沒有帶手下來，現在只有我和閣下。”說完又頓了頓，聲音略微低沉了三分，道:“閣下如果想要殺我，最好現在就動手。”

　　“看來你是真的不怕。”江北刀客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拔出了細長的彎刀。

　　燕子九也伸展了一下胳膊，彎指成爪，擺出起手的架勢，嚴陣以待。

　　江北刀客輕蔑一笑。

　　彎刀霎時間劃過一道圓弧，宛若殘月。

　　一寸長一寸強，燕子九赤手空拳，就算爪功玄妙，也不敢和利刃正面相碰，只能以虛招周旋。

　　燕子九揮爪成煙，遮蔽了江北刀客的視線，打算伺機而動。

　　然而江北刀客的刀勢卻驟然一變，從殘月化為烈日。刀刀迅猛剛烈，勢不可擋。陽光猛烈，所謂灰霧自然只能為之退散，江北刀客只是變了一招，眨眼間就破開了燕子九的《幽冥爪》。

　　刀意烈烈，仿佛赤日灼身，只是三招過後，彎刀就落到了燕子九的小臂之上，留下一道細長的傷口。

　　前粗後細，前深後淺。

　　燕子九吃痛，雙爪交叉一劃，把江北刀客逼退了半步。

　　“有點本事。”江北刀客稱讚道。只是交手的幾招都是他佔上風，最後還傷了燕子九一刀，此時稱讚的這句話也就顯得有些像是在嘲諷。

　　但燕子九依舊神色輕松。

　　雖然他手臂受傷，疼痛難忍之下眉毛已經隱隱在跳動，但臉上的表情卻更像是在笑。

　　他抬起被劃傷的左臂，看了一眼流血的傷口，開口道:“都是自己練的粗淺功夫而已，不值一提。閣下的刀法才是真的圓融貫通，在下自愧不如。”

　　“哦?你這話的意思， 是認輸了?”江北刀客道，“我還以為你敢獨身一人前來，一定有所依仗，結果就只是這樣而已嗎?六扇門都是你這種貨色，難怪這麽多年也毫無進展，只能跟在別人後面收拾爛攤子。”

　　燕子九笑道:“在下不過一個無名小卒而已，不值一提。六扇門人才濟濟，閣下若是想要見識六扇門的真本事，燕某倒是可以幫忙引薦一下。”

　　江北刀客抖了抖彎刀上的血跡，漫不經心道:“廢話說的夠多了，再打的話，下一招可見生死。你要是不怕，可以過來試試。”

　　燕子九道:“看來閣下還沒有起殺心。這世上哪有殺人之前還問一問的道理?”

　　“看來你是一心求死了。”江北刀客道，“既然如此，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求之不得。”燕子九冷冷道。

　　氣機再度牽引。

　　比武終歸要講求時機，生死之鬥更是一息之間決定。什麽時候出手，總是有各種稀奇古怪的說法。

　　彎刀再度劈出，樸實無華，燕子九卻化爪為指，徑直點向彎刀刀身。

　　指尖宛若青燈。

　　《澄淨指》，【破妄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