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默自然不會聽燕子九的胡扯。
如果決心要做,那就要讓可能出現的變數都降為最低,如果帶上顏依柔,那就等同於平白增添了許多不穩定的因素。
更何況,一個敢到皇宮裡偷妃子金釵的人,又怎會是尋常任人宰割的小角色?
蕭默自己都不敢保證以自己現在的身手能不能全身而退。
燕子九當然也就是隨口調侃。蕭默究竟如何處理此事,其實與他並沒有什麽太大的關系。雖然現在名義上,蕭默算是為六扇門做事了,但終歸還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同事。
他當然更關心另一件事。
“所以你已經下定決心要去抓馮偷?那徐先生的案子,你不幫我了?”
蕭默暗自計較了兩下,淡淡道:“相比而言,我還是更想進京一探究竟。”
“進京什麽時候都可以,一個毛賊都敢翻進宮牆,你不敢?真當分筋索是擺設?”燕子九隨意道,“你也是習武之人,居然還會被這些繁文縟節牽絆,真是奇怪。還是說,只有你們逍遙峰這樣?”
蕭默聞言,不禁回憶了一番,想著師尊既能舞文弄墨,又能養花種菜,真不像是一個威名遠揚的劍道高人。
他剛要會心一笑,才想起燕子九話中的重點不在於此,於是又馬上把表情收斂,問道:“燕捕頭是想說,我其實沒必要去?”
“看你怎樣想。”燕子九道。
蕭默搖了搖頭:“我進京是為了找袁添……袁追風問清楚,終歸還是需要一個理由的,而且不能是借別人的聲勢,要我自己站到他面前單獨問問。何況我現在內力盡失,想要在京都為所欲為,還是困難了點。”
“哦?你這口氣,意思是如果你內功恢復,就可以在京都來去自如了?”燕子九譏笑道。
蕭默也笑了笑。
但他心裡,確實是這樣想的。
當初陵城街頭,和燕子九交手的一次,蕭默便覺得自己和燕子九之間的差距並不是很大,起碼施展出《逍遙劍法》對上《澄淨指》的時候,自己並沒有落於下風。
畢竟他當初最仰仗的,就是師尊劍意幫持之下進境神速的《逍遙遊》內功。
“就算如此,你也還是小心為妙。”燕子九叮囑道,“京都臥虎藏龍,皇帝身邊怎麽可能沒有高手?不說皇宮,單單紫衣侯府裡,一流高手絕對不少於十人。”
“那我還真是多謝燕捕頭關心了。”蕭默道,“不過月余不見,不知燕捕頭遇見了什麽變故?我感覺和往常象鼻,燕捕頭的話要多了不少。”
燕子九聽了,有些訕訕的,輕蔑一笑道:“歲陽那種地方,仗著兩水交際,通商方便,各個都是鼻孔朝天看人的。這段時間,我又能找誰說話呢?”
蕭默點了點頭。
二人閑扯幾句,倒是比往常少了許多生疏。或許是因為蕭默下山之後也算經歷了不少事情,不似當初那樣拘束了。而燕子九經過受人排擠,也沒有了往日在陵城呼風喚雨的自傲,變得平易近人了許多。
人事變換,或許就是如此。
……
最後,蕭默第一次對接下來的事情有了明確的判斷和規劃。
燕子九會在辰都逗留幾日,也借住在顏府裡。這份便利算是顏廷給燕子九救命之恩的回報,也算合理。這幾日中,蕭默和燕子九分頭行動,兩件案子會同時推進。
至於白落,蕭默則需要兩頭跑。
這算得上蕭默第一次對官僚的規矩有了如此直接的認識。
在辰都,白落有六扇門人手的指揮權,所以無論什麽案子,都需要經過他的批準才能行動,而且每一次有所進展都要找他匯報,白落才會安排文書記錄卷宗。
可另一方面,燕子九和白落算是平級,誰也指揮不了誰。
於是這兩個人互相不服氣,就需要蕭默從中調和一下。
白落不願意燕子九在辰都行動,是擔心燕子九會分走功勞,而且辰都辦的九州評劍出了案子,被一個歲陽的捕頭結案,傳出去也不好聽。
而燕子九不聽白落的指揮,則是性格使然。
到辰都地界做事,能告訴你白落一聲就已經算是給面子了,難道還要聽你的號令?月余之前,燕子九還在陵城說一不二,怎麽可能這會就變成白落的馬前卒?
一邊查案,一邊在兩個金腰牌之間跑腿,就成了蕭默接下來這幾天的主要工作。
而在這期間,他也需要找到顏廷好好談談。
……
說起來,蕭默和顏廷正式的談話,還只有之前第一次到顏府的那一回。之後陳越出現,顏廷遠赴京都。一直到九州評劍結束之後,顏廷才再次露面,而且時常不在府裡,根本見不到人影。
蕭默接連幾天,才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
彼時顏廷在府中休息,正在臥房之內和自己下棋。
他坐在凳子上,右腿因為傷勢未愈還不能隨意活動。見蕭默來了,顏廷也並沒有從棋盤上抬起眼,只是隨口招呼了一聲,讓蕭默可以坐下。
而蕭默則站在一旁,好奇地看了看顏廷正在擺弄的棋局。棋勢凶猛,黑白子短兵相接,一氣一目爭得你死我活,寸土不讓。只不過走了百余手,黑白兩方卻都放著大片的疆土不爭,一直在邊角的細微之處拚力廝殺。
“顏大人自己對自己也這麽狠?”蕭默不禁道。
顏廷聽了,終於抬頭道:“你懂棋?”
蕭默道:“我不懂,但我師尊懂。他有時候會和我師兄下幾盤,但往往都是隨便玩玩就扔在一邊。 我看過幾次,雖然自己不會,但猜一下孰優孰劣還是可以的。”
顏廷又低下頭去看,道:“那你說一說,你看出些什麽了?”
“只是隨口一說,顏大人不必當真,我不多嘴就是了。”蕭默恭敬地施了一禮,腳下則向後退了半步,顯然是不打算回答。蕭默一邊做的圓滑,一邊心裡腹誹道:我總不能說這棋局看著小氣吧。
顏廷聽了,甩了一下衣袖,端坐道:“找我何事?”
蕭默便又行了一禮,如實道:“承蒙顏大人恩惠,在下能在顏府寄住甚久。如今情勢有變,在下需要離開辰都一段時間……”
顏廷拈起一黑子,臉色頗有些猶豫,問道:“以後不回來了?”
蕭默道:“不敢斷言。”
“我看在你是清玄徒弟的份兒上,照顧一二也是無妨。我公務繁多,私心想找人陪一陪柔兒。”顏廷將黑子落下,又繼續道,“柳家的小鬼品行不錯,但他爹不是什麽好惹的人,當初也只是權宜之計,做不得數。”
蕭默隻覺得顏廷越說越遠,便低聲道:“顏大人,在下並沒有別的意思……”
“我知道,但我要讓你聽聽我的意思。”顏廷又伸手拿起一枚白棋子,眼睛掃了掃棋盤,竟直接往上一丟,把原本規整的棋局直接打亂。
“情勢有變,這話我也想說。”顏廷歎道,“蕭默,我想讓你帶柔兒離開辰都,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