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
入秋以後,天氣漸漸冷了下來,夜晚也不再是夏日那般悶熱,而是多了一分涼意。
這樣的夜晚,人是不喜歡在外面久留的。
葉傾城此時就在房間之中打坐調息,雙目閉合,眉頭卻微微皺起。
他的腦海中正閃過無數畫面。
一十六枚飛鏢同時襲來,他以【一葉障目】抵抗,卻因此將內力集中在身前,反而會落於被動。如果這時稍有不慎,破綻更多。腦海中,葉傾城發現自己下一瞬間就被欺身上前的楊荊一肘頂在了心口。
而如果以劍術結合身法來應對,或許能躲掉其中的一半,但也只是要害不受攻擊,自己的胳膊和大腿很可能還是會被飛鏢擊中。疼痛和流血會極大削弱自己的體力和精神,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防不住楊荊之後的任何突襲。
自己如果想要取勝,必須要先出手。
既然解決不了楊荊的飛鏢,那葉傾城就必須想辦法讓楊荊發不出飛鏢。
想到這裡,葉傾城忽然睜開了雙眼。
“師兄……”蕭寧立刻關心地靠了過來。
葉傾城輕輕頷首,表示不必擔心。
然後他伸手拿起擺在身前的一封中間破了口子的書信,又仔細地看了一遍。
這是楊荊下來的戰書。
就在月上天邊的時候,一枚梅花鋼鏢帶著書信飛射進來,釘進了葉傾城所住的這間房間裡的柱子上。
楊荊在信上說,天青城派來暗中協助葉傾城的弟子已經被他殺死。既然天青城挑釁在先,那他楊荊也不是忍氣吞聲之人,八月初十的晌午,他要和葉傾城在城郊外的竹林前決一死戰。
八月初十,也就是兩天之後。
葉傾城再次確認了這個時間點。過了今天晚上,他就只有一天的時間來準備了。
蕭寧顰起眉,不安道:“師兄真的要去?”
葉傾城將信紙折起,道:“楊荊既然發了戰書,我不能不應戰。”
“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蕭寧道,“只是因為師門派了人跟蹤他,他不痛快?已經殺了一個,還要找到我們頭上?”
葉傾城聽了這話,臉上當即有了三分怒意,斥道:“師弟是因我而死,我又怎能退縮?此仇不報,我有何顏面回去見師父?”
葉傾城很少動這麽大的火氣,蕭寧見狀,當即被嚇得有些失色,也就不敢再多說些什麽了。
“你先休息吧。”葉傾城淡淡道,說完便站起了身。
“師兄要去哪?”蕭寧問。
葉傾城頓了頓,道:“我出去轉轉。”
……
夜吟應覺月光寒,但練劍就不一樣了。
蕭默此時立於庭院之中,不僅感覺不到秋意的侵襲,反而皮膚有些發熱,甚至微微出了些汗。
內力雖然蕩然無存,但他呼吸的習慣還在。
尋常的練武之人,打熬氣力也好,演練招式也罷,多半對把控自己的身體缺乏經驗。尤其是呼吸這樣的細微之處,別說控制皮膚的呼吸,就是口鼻吐納,就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摸著石頭過河。
蕭默畢竟是逍遙峰出身,這些還算是他的必修課。
逍遙峰的弟子不持戒,所以也很少有人將之稱為道家門派。但無論如何,祖師當年“一劍臨江”之後,傳下來的也是正經八百的道學思想。
修心,就是逍遙峰的戒。
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心要保持恆一,順其自然,不驕不躁。蕭默練劍這麽多年,早已經不需要刻意地提醒自己,心境便自然而然地順從逍遙。雖然他知道自己現在所練的招式都是花架子,但也沒有絲毫輕視之心。
他知道現在自己需要每一次細微的提升,哪怕只是劍法動作更快一絲,都是有意義的。
這時,顏府大門傳來一陣扣門聲,在夜間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有人來訪。
蕭默心頭一動,但手上和腳上的動作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收招、平息、靜氣、收劍回鞘,一氣呵成。
然後他決定去門口看看。
守門的侍衛剛剛把大門欠開一條細縫,正在對門外的來人說著什麽。那侍衛像是有些困頓,不僅語氣不耐煩,而且連蕭默走到了他身後都全然不知。
“誰在外面?”蕭默道。
那侍衛嚇了一跳,兩腿當即就有些軟。等他慌張回頭看見了是蕭默之後,才又重新站穩了腳跟,連忙道:“原來是蕭老弟啊……你可嚇死我了。”
剛說完,那侍衛就連忙關上了府邸大門,把蕭默拉到了一邊。
“這是何意?”蕭默不解道。
那侍衛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把蕭默拉走,自己又悄悄探出頭去,順著門縫看了一眼,發現那人還在外面,便又轉過頭來悄悄對蕭默道:“外面這人就是找你的!不過他手裡還帶著劍,而且臉色很不好, 看起來來者不善呐!我已經把他打發了,估計再待一會兒他自己就走了。”
蕭默愣了一下,便道:“這人是不是著一身青衫?”
“是啊!穿得跟個蛤蟆似的,能是好人嗎?”那侍衛道。
蕭默笑了笑,心下了然,又道:“此人與我有一點交情,我去見一面也無妨。不過還是多謝大哥幫忙了。”說完,蕭默禮貌地抱拳一禮,便走向了府邸大門。
吱——
大門打開,蕭默看見葉傾城就站在台階之下。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些許陰影,確實看起來面色不善。
“你沒休息。”葉傾城道。只是語氣聽起來既像關心又像是質問。
蕭默回道:“剛練了兩趟劍法,本來打算這就回去睡的。”
“那個侍衛有些奇怪。”葉傾城道,“你在顏府,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卻硬說不在。”
蕭默苦笑道:“他可能是被葉師兄嚇到了,以為是來找我尋仇的。”
葉傾城愣了一下,問蕭默道:“我看起來很凶嗎?”
蕭默道:“葉師兄剛才是怎麽敲門的?”
“我找蕭默。”葉傾城臉色僵硬地開口,重複了一遍剛才和守門侍衛說話的情景。
“難怪……”蕭默無奈地笑了笑,“不說這些,葉師兄深夜來訪,一定是有要緊事。”
“確實如此。”葉傾城忽然一臉嚴肅,眼睛盯著蕭默問道,“你懂暗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