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默認識她。
或者說還談不上熟識,但這張臉留給蕭默的印象卻足夠深刻。
他記得那時,自己也是這樣站著,透過一個馬車的窗格看見這個女人躲在裡面,就像是一隻金絲籠子裡的小鳥。
蕭默一共見過她兩次,一次在南陵畫苑門前,一次在申石在陵城外的宅院裡。她顧盼生情、溫柔知禮,至少讓蕭默覺得,她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人。
但蕭默想不到她會在這裡。
這種別處相逢的感覺實在太過微妙。
“蕭少俠?”詩詩柔聲細語。
蕭默眼神一凜,伸出手指豎在唇邊,示意詩詩噤聲。
詩詩聽了,展眉一笑,確實沒有再說話。
蕭默又瞥了那雜貨老板所在的房間一眼,對詩詩低聲道:”我找這個老板有要事相商,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他。”
詩詩笑眼如月,心領神會地媚聲道:“蕭少俠隻管做你的事,詩詩不會干涉。就算你一會兒進去殺了他,我一個弱女子,難道還能反抗嗎?”
蕭默眉頭抖了一下,感覺自己只要再和這個女人多說一句話,事情就會變得麻煩。
“蕭少俠快去啊。”詩詩提醒道,“莫要因為詩詩耽誤了正事。”
“那是自然。”蕭默冷淡低聲,轉身便向裡面走過去。
砰砰砰——
只見蕭默大力地砸門三下,下一瞬間,他就已經閃身繞到了房屋後面。
短暫的兩次呼吸的時間裡,民居小院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隨後,房屋裡面傳出一聲應答。
“這麽晚了,誰啊?”
蕭默聽得出就是那個雜貨老板,但蕭默並沒有應他的問話,而是仔細地聽著裡面細小的聲音。
衣料之間的摩擦聲,鞋底和地板之間的摩擦聲,慌亂中故作鎮定的呼吸聲。
如果蕭默內功還在,可能還能聽到更多。
但現在聽到的這些也足夠了。
蕭默站在房屋後面,愈來愈近的腳步聲清晰可聞,直到在距離蕭默不足半步的地方驟然而止。
然後便是啪的一聲。
窗格登時被撞破,木架和上面粘貼的窗戶紙瞬間碎裂。而就在這些碎片後面,一個穿著講究的男子從房屋裡撞了出來。
正遇上早已守在房屋後面的蕭默。
見到目標果然出現,蕭默心中冷笑一聲,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腰帶,凌空便把他整個人摘了下來,就像是挑下一盞燈籠。
那人噗的一聲被蕭默摔在地上,疼得直哼哼,似乎還不知道這短暫的一瞬間裡發生了什麽。
“王老板,別來無恙啊。”蕭默抱著胳膊,低聲道。
那雜貨店的老板抬眼,見到是蕭默,當即嚇得就要“昏”了過去。蕭默見狀,冷哼一聲,手臂伸展而出,一把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王老板,我隻問幾個問題,問完就走,不必驚慌。”蕭默嘴角一咧,但笑容卻十分可怖。因為決定要以恐懼和威脅作為手段,蕭默還有意地學了燕子九說話的強調,聽起來還真的有那麽一點滲人。
而被他掐住的王老板根本沒有氣息能夠說話,臉憋得通紅,只能點頭。
蕭默見狀,並沒有選擇松手,而是直接將他整個人拖在地上,愣是拖進了房屋立面。
從始至終,蕭默的眼睛都在盯著院子裡的那輛馬車。
詩詩沒有任何動作,甚至沒有撩開窗簾看一眼。
“看來還真是另有隱情。”蕭默心道。
進了房間裡面,蕭默隨手將王老板丟下,自己伸手將房門關好,開門見山地說:“王老板,我有三個問題要問,你只要如實詳盡地回答,自然性命無憂。”
接二連三的果斷手段,已經讓王老板心裡明白,蕭默這句話的後面一定有一個“否則”,只是沒有明說而已。
“蕭……咳咳……蕭大人知道我的名字?”王老板咳嗽了兩聲,喘勻了氣道。
蕭默道:“你姓王,叫王順才,老家在涗州徽莊,爹媽死得早,隻給你留下了幾畝地皮,被你變賣之後當做了買賣的本錢,結果第一次賠了個乾乾淨淨。我說的,對是不對?”
王老板愣了一下,隻得歎道:“蕭大人說的分毫不差。”
蕭默冷笑道:“我既然代表六扇門問案,又怎麽會連這點事情都不知道?”
嘴上這樣說,蕭默心裡實則虛得很。姓名這種小細節,蕭默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一直沒有直接詢問,也沒有這樣稱呼王順才而已。但後面的這些,確實是蕭默白天回到公署複命之後,到卷宗文庫裡面調了卷宗出來仔細翻閱才知道的。
說到底,還是因為這個王順才並不是安州本地人。他想要購買民居定居在辰都,需要到官府登記戶籍,這才在卷宗上有了記載。
為了問清楚問題,蕭默還是做了一點點功課的。
現在看來,蕭默起手就將這些一股腦地說出,讓王順才知道其實六扇門已經掌握了他許多情報。
這種情況下,蕭默想要問些什麽,自然也更容易得到真實的回答。
“剛才為什麽想要跑?”蕭默問道。
“這是三個問題中的一個嗎?”王順才道。
蕭默瞪了他一眼。
王順才縮了縮脖子,老實道:“外面的大門我已經插上了,結果這會兒有人來敲房間的門,肯定是沒走正門。我一猜,就是像蕭大人這樣身手高強的人,我怕是江湖上那些飛簷走壁的大俠來。”
“大俠來,你為什麽要怕?”蕭默繼續問道。
王順才道:“說是大俠,時不時還要來借一點銀子花花,可是又從來不還……我不會武功,又沒什麽辦法反抗……”
說到這裡,王順才愈加委屈。
蕭默則是心中長歎一聲,有些可憐他。
商賈之人,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地攢下一點銀錢,為的就是讓自己的日子過得舒適一點。可是在這些武功高強之人眼中,這些做買賣的就像是待宰的肥羊一般,可以隨意欺侮。
像王順才這樣的小門小戶,又比不了百花山莊那樣的大產業,收買不了練過武功的豪傑,只能老老實實地交一點保護費。
想到這裡,蕭默似乎有些理解,為什麽王順才之前的態度如此淡漠了。
只要是江湖中人,王順才一個都惹不起。
反正無法反抗,那還不如順從著接受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