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管家端坐在議事廳裡,正在聽坐下的幾個人一一匯報著近日來的情況,看起來有些疲倦。伴隨著哈欠,他臉上細小的皺紋也跟著臉上的肌肉在挪動,仿佛千秋萬代之中滄海桑田般流轉的水土。
他還不到四十歲,卻已經老成了這個樣子。
而已經五十好幾的上官臨,看起來也並沒有比他更蒼老到哪裡去。
單憑這一點,就足以看得出百花山莊這許多年來,究竟是誰在操勞,而誰有在做甩手的掌櫃。
陳管家一隻手撐著腦袋,聽到下人匯報說白馬幫原先答應的六支馬隊隻到了一支的時候,他才終於坐直了身體。
“原本應該是什麽時候到?”陳管家打斷道。
匯報的那人連忙應答:“按本來和白馬幫的協定,是這個月的月中先往肅州運六支馬隊的貨,之後再運多少,要看咱們在肅州那邊的地盤鋪得有多大。但不管怎麽說,頭一批這六支馬隊應該直接裝貨出發,現在確實隻來了一支。而且這麽長時間,這支馬隊就在咱們這兒吃喝拉撒。不但沒替咱們賺到一枚銅錢,反而讓咱們先搭進去不少銀子。”
“但現在已經是月末了。”陳管家扭頭端起一杯清茶。
那人沒敢做聲。
“月中就應該到的人馬,月末了才想起來跟我匯報?“陳管家拈起茶杯的蓋子,吹著熱氣道。
那人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出了一身的冷汗,戰戰兢兢地說:“回老板的話,這幾天我一直在想辦法提醒他們,但這幫人畢竟是寧大鍋頭的人,我是真不敢得罪啊!萬一催得緊了,壞了老板的生意,那我就更擔待不起了!”
陳管家呷了一口茶,咽下喉嚨去,似乎還舒服地輕輕哼了一聲,又道:“月中就是月中,下旬、月末都不行。做生意的人,要是這點嚴謹都沒有,拿什麽賺錢?”
“老板教訓的是。”那人當即磕了個頭。
陳管家把茶杯放了下來,道:“說了多少次了,我就是個管事兒的,不用叫我老板。”
那人立刻道:“您讓我們有錢賺,那您就是我們的老板。”
這種阿諛奉承算得上是最低級的,但總挑不出來什麽太大的毛病。陳管家聽了這話,也真的沒有繼續發作,而是看了一眼議事廳裡的其他人,淡淡道:“我剛才說的話,你們可都聽懂了?”
其余人連忙也躬身施禮,應答稱是。
陳管家點了點頭,道:“那就好好記著。咱們做生意的,辦事兒得周全,可不能有一點馬虎。”說完,陳管家便在眾人中間穿了出去,走到了議事廳門口。
“白馬幫的事情,我會去談。”陳管家突然站定,扭過頭對著地上跪著的那人道,“至於你……這幾天馬隊吃喝的銀子,從你身上扣!”
“謝陳老板!”跪在地上那人聽了,身子一震,連忙蹭著膝蓋轉了過來,對著陳管家離去的背影又磕了一個頭。
……
顏府。
蕭默舞動著長劍,動作輕柔細膩,簡直不像是男子的劍法,更像是紅樓之中那些花魁為助賓客酒興而表演的劍舞。
這確實是一套女子的劍法。
這世上除了七巧坊,當然也有不少浪蕩江湖的女俠,她們倩麗的身影也曾經在歷史中留下痕跡,同時將她們鑽研修煉的武學功法流傳下來。
蕭默現在演練的這套劍法,名叫《紅袖回風》。
劍法只有一招。照如其名,出劍之時,劍者展袖一拂,技藝精巧者甚至可以攬回長風。而蕭默會在此時練習這一招劍法,則是因為前一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
黑暗的車廂裡,詩詩和他兩面相對,談論著一波三折的事件經歷。
……
摘星樓,又是摘星樓。
一次兩次而已,次數太多了,蕭默隻感覺這三個字簡直陰魂不散。
耐著性子,他選擇聽詩詩把另一個故事說完。
申石的財產大多來自於摘星樓。這件事情,蕭默是知道的,宅邸裡的那些來往的書信和記錄的帳冊都可以作證。除了大多數情報的買賣,申石還暗中輕判、甚至放走了不少被六扇門抓捕入獄的摘星樓殺手,以此來中飽私囊。
而這些殺手,也會因此拿出一點銀錢送給申石作為酬謝。
幾年以來,申石也就積攢下了一筆數額不菲的錢財,被他收羅藏在一個特殊的地方。
這個地方,詩詩自然不會告訴蕭默。
再然後,申石客死陵城,阿權則帶著詩詩去尋找申石所藏的銀錢,卻不料那裡早已被洗劫一空。
詩詩也不知道消息是如何走漏的,更不清楚是誰將這麽大數額的銀錢盡數吞下。
所以詩詩讓阿權找到摘星樓,想要將這筆錢追回來,並且許諾分三成出來作為給摘星樓的酬謝。
盡管現在摘星樓的活躍程度相較於以往有些收斂,但畢竟不會有人和銀子過不去,摘星樓還是派了人手搜索。
不出三天時間,摘星樓就連人帶財一起找到了。
而為了隱瞞申石藏銀之所,詩詩也沒有告知蕭默找到人的過程究竟是怎樣的。
事情發展到這裡,似乎並沒有什麽波折,完全夠不上後來的六人追殺。
所以一定又發生了什麽。
蕭默也是這樣問的。
詩詩的回答讓蕭默有些意外。
是阿權動了手。
申石藏的銀子數量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也正因如此,這筆錢的三成也變成了一個十分驚人的數字。
阿權不想把這三成分給摘星樓。
而摘星樓與阿權的想法幾乎不謀而合。
他們不止想要三成。
血戰就這樣開始了。
阿權一身橫練功夫,在和蕭默交手之後更加勤奮練習,已然今非昔比。他給自己打造了一條重量驚人的鐵棒作為兵刃,巨力一掄之下,就算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得退避三舍。
阿權就這樣力戰而勝,以自己重傷為代價換掉了摘星樓三條人命。那條鐵棒甚至在激烈的死鬥之中被打斷。
再然後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了。
財帛動人心,只要數額足夠,那就足以讓任何人為之鋌而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