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九的猜測是這樣的。

　　按照蕭默所說，這兩個捕快沒有得到白落的指示就擅自行動，或許不足以讓白落親自替他們出頭，但至少會派人搜查。但一直以來，白落的態度就像毫不知情一樣。這說明他甚至不打算理會這件事情了。

　　六扇門死了兩個捕快，卻不了了之，所以燕子九認為有更高級別的人出現。

　　而白落對蕭默的懷疑也是因為這個人的出現而打消。

　　之所以燕子九會有這樣不切實際的猜測，都是源於他另一個猜測。

　　那就是袁靜程並沒有死。

　　燕子九得到消息的時候，曾經動身前往陵城打探，大抵知道了當初發生過的事情。南陵畫苑一個小擂台，竟然鬧出了好幾條人命，簡直匪夷所思。而最令燕子九在意的，就是並沒有人親眼看到袁靜程的死。

　　不管是他問到的，還是他偷偷到陵城公署，在卷宗裡翻看到的，都是蕭默帶著奄奄一息的袁靜程離開南陵畫苑，之後不知去向。再後來，記的就是申石被刺身亡的事情了。

　　看起來，只有蕭默的話最可信，當日情況究竟如何，燕子九直接問蕭默自然就可以知曉。

　　但燕子九選擇在陵城多查幾天。

　　然後他發現事情似乎還是有很多蹊蹺之處。

　　蕭默帶著袁靜程去了哪裡，已經無人得知，但燕子九詢問了方圓幾裡內所有的醫館，卻都沒有一點線索。

　　就連袁靜程的屍身葬於何處，燕子九都沒辦法查到。

　　這讓他起了疑心。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生根發芽，在土壤中尋找著養分。

　　他開始用這樣的眼光去看待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於是燕子九就知道了蕭默成為六扇門銀牌暗探的事情。

　　一次留心，兩次留心……白落會知道的事情，燕子九一樣有辦法知道。蕭默這個暗探的身份，是袁添做的決定，司空月寫的文書。

　　蕭默不信，但燕子九對此深信不疑。

　　那麽試想一下，袁添不會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死在陵城，他不把蕭默剝皮抽筋就已經是仁慈了，又怎麽可能還讓他做六扇門的暗探?

　　燕子九能想到的唯一一種解釋，就是袁靜程還活著。

　　說不定就在京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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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猜測，燕子九一五一十地和蕭默說清楚了。

　　只是蕭默還不太能想通而已。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一個下午。直到晚飯的時候，有人來門前敲門叫他，蕭默才開門走了出去。

　　顏廷不知道從哪一個酒樓裡請來了一個廚子，雜七雜八地弄了一大桌子菜，看起來十分豐盛。

　　可吃飯的只有四個人。

　　顏廷、顏依柔、燕子九。

　　還有蕭默。

　　這樣看來，這一頓飯何止是豐盛，簡直就是奢侈。

　　按名分上說，蕭默算是顏廷的門客，就算不讓他上桌都是理直氣壯的事情。當然，顏廷似乎並不介意給蕭默這個面子，而燕子九自然也不會刻意地讓蕭默難看。

　　那麽顏依柔自然開心得很。

　　她並不關心這個奇裝異服、臉色發白、說話聲音還讓人感覺不舒服的人。相比於燕子九，她當然更喜歡蕭默陪她一起吃東西。

　　所以宴席就在這樣奇妙的氛圍下進行著。

　　顏廷要謝謝燕子九的救命之恩，而燕子九也要借顏廷的身份在辰都留幾日，所以兩個人很快就進入了客客氣氣的階段。假模假式地推杯換盞幾回合，顏廷和燕子九就聊到了一起去，把另外兩個年輕人扔在了一邊。

　　顏依柔無聊地用筷子到處戳戳，又隨便喝了幾口湯，就告辭離席了。這種完全不顧及其他人感受的任性行為，恐怕也只有顏依柔能做的這麽理直氣壯。

　　不過顏廷似乎是習慣了自己女兒的行徑，竟也沒有發火，只是和燕子九解釋了幾句，表面上說了一些客套話，什麽“小女不喜歡這種場合，再加上身體有恙，故提前離席”之類的。

　　燕子九當然要表示“十分理解”，還順便表示了一下祝願，希望顏依柔身體健康。

　　蕭默看著這兩個人在那裡互相說著彼此都不相信的話，隻覺得剛才沒有借機會和顏依柔一起溜掉真是十分愚蠢。於是他只能乾坐在那裡，數著每一道菜品裡面剩下的這些東西值多少錢。

　　良久，顏廷似乎終於有些乏了，便招呼蕭默陪燕子九再坐一會兒，然後領他去客房休息。

　　一直以來，顏府只有後院有幾個侍女服侍顏依柔，顏廷自己不用任何下人。現在蕭默在顏府中住下，反而成了接待賓客最適合的人選。

　　相比於被當做下人，逆著顏廷的意思做事所帶來的麻煩反而更大，所以蕭默也沒必要挑這個理。

　　顏廷離開之後，偌大的待客廳驟然變得空曠了許多。正中一張大桌子，席上也只剩下了蕭默和燕子九兩個人。

　　看著顏廷的背影在門廊盡頭消失，燕子九立刻就將臉上堆著的客套的笑容收了起來。蕭默看見了，不禁莞爾一笑。

　　“看來燕捕頭也不適應這種應酬。”

　　燕子九道:“都是沒辦法的事情，在陵城的時候，可不需要這麽多繁文縟節。”

　　“那是自然。”蕭默笑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燕捕頭可是獨霸一方，哪還需要看別人的臉色?”

　　蕭默說的是事實。離開陵城之後，燕子九明升實貶，他沒辦法反駁。

　　所以燕子九並沒有因此表現出不悅，反而問蕭默道:“我這幾日留在辰都查案，你幫不幫我?”

　　蕭默道:“燕捕頭看得起我?”

　　燕子九道:“別人我信不過。”

　　蕭默聽了，微微低下了頭，心裡有些猶豫。

　　燕子九道:“就算你不幫我，我該做的還是會做。徐先生的下落也好，袁靜程的事情也罷，我都會繼續查下去。但如果你只是像一塊木頭一樣爛在這裡，等到我查明真相之後，也不會告訴你一個字。”

　　“燕捕頭是打算威脅我?”蕭默抬眼。

　　“算不上威脅。”燕子九道，“我只是不屑於和肩膀軟的人為伍。”

　　蕭默笑了笑:“燕捕頭俠義心腸，即便是對待一個下屬，也能做到如此地步，蕭某佩服。”

　　燕子九側目道:“所以你不幫我?”

　　蕭默則忽然問道:“燕捕頭回陵城的時候，可去探望過金姑娘?”

　　燕子九默然。

　　“那就是了。”蕭默道，“看起來，燕捕頭自己的事情，似乎也沒有處理得很清楚嘛。”

　　“你想說什麽?”燕子九冷冷問道。

　　蕭默抬起頭，盯著燕子九的眼睛，正色道:“我想說，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會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