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都到底有多大?
　　蕭默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有些人一輩子就住在山村之中，走過最遠的路就是到山腳下溪邊打水。他們從沒見過，更不會想到，一望無際的平原之上修築起的宏偉城牆，裡面有磚牆瓦片庇護著著成千上萬的子民。
　　而同樣的，久居城市的人也並沒有比他們的眼界高到哪裡去。
　　城市很大，但大多數地方其實與你無關。你生長和生存的一方天地其實不過方圓幾十裡，城市另一頭所發生的事情你也只是略有耳聞，但從沒有親眼看見過。
　　辰都中的人，大多也是如此。
　　南城有一片市區，據說是當初規劃的時候用作商貿交易的。但在後來因為來往商隊經常在此休息，反而變得十分具備生活氣息。房屋越修越大，裝飾也越來越精致，收的錢也越來越多，引得許多人搬到此處定居，享受著這座城市裡更好的居住環境。
　　而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可做，這裡的各式店鋪也因此一應俱全。
　　蕭默現在就站在一家店鋪的門口。
　　兩個時辰以前，蕭默去往城中的六扇門公署，找了白落一趟。
　　百花莊一夜之後，白落算是立了大功，複命之後，上級有賞賜給了他一批貨。這批貨包含的物品種類奇多，吃穿用度都有所涵蓋，如果給兄弟們分一分，也算是不小的福利。
　　白落將貨物帶回辰都之後，就寄存在南城區的一家雜貨店的倉庫裡。
　　現在，蕭默要替他把這一批貨取回來。
　　“想要拿六扇門的招牌做事，就得先為六扇門做事。”
　　這是白落的原話。
　　他看到蕭默亮出了確認無誤的銀腰牌，也聽到了蕭默所提出的各種疑問。他並沒有多做解答，反而先要蕭默去做一些雜事，並且許諾只要蕭默把差事辦好，不管是真相還是幫助，他都可以給。
　　所以蕭默答應了。
　　差事五花八門，比如到公署衙門的門口貼告示、跟著尋街的捕快牽馬繞城巡視、安撫一下情緒激動地捶胸頓足而且鐵了心想要報官但實際上只是家裡丟了一隻雞的城東村王大爺……
　　眼下取貨的這一趟，反而是聽起來最像樣的一件事了。
　　進店之前，蕭默左右看了看，大概記下了雜貨店的門臉樣式和大概位置之後，才跨步走了進去。
　　店鋪裡的貨品琳琅滿目，但大多都是一些比較常見的雜貨，比如鐵製的工具、瓦罐、稻草編的各種籮筐草帽一類的東西。蕭默實在有些想不明白，白落為什麽會把東西寄存在這樣一家店鋪裡。
　　而店鋪的老板抬頭，看見這樣一個面如冠玉的白衣男子走進來，自然是要多招待一下的，便連忙從櫃台後面繞了出來，諂媚道:“這位客官，想要點什麽?”
　　蕭默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是替六扇門的白捕頭來的。之前有一批貨存在你這裡，我要帶回去。”
　　那老板聽了這話，臉色立馬就掉了下去，擺著手轉身道:“沒有，早就沒有了。”
　　蕭默皺了皺眉，心道這差事果然有難題。
　　他快步跟了上去，追問道:“掌櫃的，沒有……是什麽意思?”
　　那老板不抬眼，不耐煩道:“沒有就是沒有，沒有，聽不懂嗎?沒了！”
　　蕭默不解，左右想了想，掏出了腰牌亮在老板面前，道:“掌櫃的，你看，我真是六扇門的人。”隨後又從懷裡拿出了一張字據，“這字據也是你們當時寫的，做不得假。你看，我沒有騙你。”
　　那老板還是悶著一張臉，不悅道:“你拿什麽出來都沒用，我沒法子把東西變出來。”
　　“那就奇怪了。”蕭默怒道，“掌櫃的，貨是放在你這的，現在沒了，你不但沒有半分愧疚之意，反而態度十分蠻橫。這是哪門子道理?”
　　“那又怎樣?”那老板則拿出了一副完全破罐子破摔的光棍態度，道，“你要抓我回去嗎?”
　　“如果你一直這樣態度惡劣，我不介意回去複命的時候把你帶上！”蕭默威脅道。
　　那老板聽了，竟直接把兩手伸了出來，道:“來啊，銬子帶了沒有?現在就把我銬上！”
　　蕭默從未見過這種情況。
　　這老板越是這樣，蕭默反而越懷疑其中是不是有什麽隱情。所以他皺著眉打量了這老板一眼，便將手上的字據和腰牌都收了起來。
　　“怎麽?不抓了?”那老板道。
　　蕭默眉頭鎖緊，表情嚴肅地問道:“掌櫃的，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如實說清楚，六扇門不會為難你的。”
　　然而那老板卻嗤笑道:“為難我?我就是一個開店做買賣的。東西丟了，我能怎麽辦?”
　　此話一出，蕭默反而忽然怔了一下。
　　他發現從頭到尾， 這個雜貨店的老板話裡所用的詞，一直是“東西”。
　　物產於四方，故稱為東西。
　　但蕭默明明記得，白落要他來取的是一批貨，而不是一個兩個的，東西。
　　……
　　回公署的路上，蕭默一直在思考。
　　老板的話真假難辨，他自己也不知道該信多少。如果老板說的事情都是真的，那就不能那這些話來問白落;可如果老板說的話有假的地方，也只有找白落問清楚，才能真正還原事情的真相。
　　真是難辦啊。
　　蕭默在心裡長歎了一口氣。
　　辰都的六扇門公署要比陵城的大上兩倍，裡面做事的人自然也要更多。蕭默繞過這些到處轉悠的捕快們，徑直走向了白落所在的房間。
　　蕭默進去的時候，白落正坐在案幾後面讀一本卷宗。
　　似乎所有的捕頭都喜歡讀卷宗。燕子九是這樣，白落也是這樣，蕭默每次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的臉都要藏在這樣一疊寫滿了字的紙後面，好像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對著一疊紙發呆。
　　“白捕頭。”蕭默道，“貨……我沒有提回來。”
　　白落則是語氣平淡，道:“意料之中。他說什麽了?”
　　蕭默道:“他說……東西丟了。丟了就是丟了，他找不回來。”
　　“那他還算老實。”白落將手上的卷宗一擱，看向蕭默道，“現在，我讓你去把東西找回來，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