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威脅我?”燕子九道。
蕭默此時已經不像剛才那麽衝動了,能夠語氣平和地回答道:“自然不是,只是給燕捕頭提個醒而已。辰都之中,摘星樓的據點有三個,但現在,盡數關門停業,連這點面子都不要了。不久之前,還剛發生了一次刺殺,一次決出生死的青雲榜之爭。人在江湖,燕捕頭還是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危才是。”
六扇門背靠朝廷,但終歸是在江湖裡辦事的人,很多事情必須要留心。蕭默這話提點的不無道理。
只是燕子九還沒放在心上,冷冷道:“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蕭默見燕子九無動於衷,便又換了一個借口,說道:“那不知燕捕頭來辰都,可有和白捕頭打過招呼?”
這次,燕子九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蕭默淺笑,繼續添油加醋道:“燕捕頭,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辰都說到底還是白捕頭的地盤,而且幾天前剛剛述職回來,你這個時候跑到辰都來,不覺得欠妥嗎?”
燕子九眯眼問道:“你和白落說得上話?”
蕭默道:“那要看在燕捕頭的眼裡,什麽才算說得上話了。”
不承認,也不否認,蕭默發現這種模棱兩可的話屢試不爽。
燕子九有些沉吟。
六扇門有六扇門的規矩。朝廷給了六扇門十分寬泛的權限和辦事的自由,但同時也定下了許多嚴苛的規矩。比如絕對的等級森嚴,上司一旦有令,做屬下的不可以違抗;比如絕對的信息透明,即便是不同地域之間,也一定要互相配合、互通有無,保證任何案子都能順利查辦。
燕子九獨身一人來到辰都,沒有和歲陽的上級稟報,沒有和當地的白落打招呼,這就是壞了規矩。
其實這種規矩本來就是繁瑣至極,很多人也並不能做到時刻遵守,大多數人對此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互相之間打個哈哈就過去了。
可偏偏白落是一個死板到過分的人。而得益於六扇門的資料齊全,燕子九對白落的行事風格也是略知一二。
就算白落將此事挑明,燕子九也並不會因此受到多麽嚴重的處罰。但燕子九此時最怕的,反而是白落對此毫無動作。
因為白落不會真的毫無動作。
哪怕是白落對他多一分注意和警惕,都會讓燕子九感到渾身不自在。只要燕子九出門,立刻就有三個人以不同的身份盯梢,這種事情白落也不是做不出來。
想到這裡,燕子九的態度也緩和了一些,對蕭默道:“看來你是真的有話想說?”
蕭默笑道:“燕捕頭又何嘗不是如此?”
……
二人離開顏府,尋了一家僻靜的茶館,叫了兩壺再普通不過的花茶,邊喝邊談。
這次是蕭默先開口。
“燕捕頭,咱們不是敵人,可以實話實說。我想問你,你為什麽會和顏大人一同到辰都?”
燕子九倒了杯茶,道:“我還以為你會先辯解一下你和顏小姐的事情。”
“清者自清。”蕭默乾脆利落道,“還請燕捕頭回答我的問題。”
燕子九點了點頭,將小丘之下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與蕭默說清楚了。
黑甲騎兵、徐先生、摘星樓……事情中包含的這些信息讓蕭默頗感意外。他一直以為九州評劍已經以青雲榜的更替作為結束,卻沒想到還會有遺留下來的其他事情。
當然,蕭默不知道的事情又何止這些。
而當燕子九說完之後,蕭默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疏漏。
這裡面沒有莫問。
從顏廷縱馬追到小丘之下,被人伏擊又反殺,再到被燕子九救下帶到醫館治傷,莫問根本就沒有出現過。
如果莫問是和顏廷一同前往,又怎會被一個不知名的小角色弄成如此下場?
蕭默沒有問燕子九,但在心裡對此已經有了些許懷疑。
燕子九說完之後,又道:“這個案子牽連不少,徐先生下落不明,必須要查清楚。到辰都也是碰碰運氣,如果找不到什麽太好的線索,我過幾天就會離開。”
蕭默則是不理解,隨口說道:“此案應該和燕捕頭關系不大吧?”
哪知燕子九立刻變了態度,義正言辭道:“平天下之不平是六扇門的職責,我既然知曉,就不能坐視不理。”
“哦?看不出燕捕頭還有這副俠義心腸,在下佩服。”蕭默找到機會,把之前燕子九的陰陽怪氣又還了回去。
燕子九看向蕭默的眼神卻變了變,旋即又道:“你也算是六扇門中人,理當也如此。”
蕭默不以為然道:“我?我到今天都不知道為什麽要把這個腰牌放在我手裡。名義上說讓我做什麽暗探,可真有了什麽暗自,又哪裡需要我來查?”
燕子九道:“那你可以拒絕。”
蕭默聽了,伸手將腰帶裡一直帶著的腰牌拿了出來,擺在了桌子上。
“燕捕頭認得嗎?”他說道。
燕子九當然認得,所以他對蕭默的問題十分不解:“你想說什麽?”
“這是你們六扇門的銀腰牌,”蕭默道,“之前在申石手裡。他被我殺了,這腰牌卻成了我的東西。”
他又將右臂上的袖子翻起來,露出小臂上用皮帶扣住的鐵圓筒。
“這是你們六扇門的分筋索,”他說道,“之前是袁靜程的東西。”
燕子九的臉色微微一變。
蕭默苦笑道:“她死在我面前。等到我找上六扇門的時候,我才知道她已經辭去了官職。 她的腰牌、官服、還有你們配給她的馬和分筋索,都交回你們六扇門了。”
“那現在為什麽會在你的手裡?”燕子九情緒複雜地問道。
蕭默道:“這是我在她家裡發現的。”
“她有兩個?”
“我不清楚,不過不重要。”蕭默的神情愈發有些黯然道,“燕捕頭,你和她共事許久,應該知道她有多上進。一個女人家,想要在六扇門出人頭地,一定很不容易。”蕭默又拿起了那塊銀腰牌,“可是燕捕頭你看,申石這樣的人,都能做到銀腰牌,袁靜程這麽踏實肯乾,只有一塊銅的。你們六扇門真的有你們說的那樣光明正大嗎?”
燕子九默然。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被調派到歲陽,明升實貶,權力也被剝奪了大半,燕子九當然清楚這一點。
只是他不會這樣說而已。
蕭默歎了口氣,將腰牌揣起,道:“所以說,我留著這塊腰牌,不是為了要做什麽事情,而是想要提醒自己,有些事情不要忘記。”
燕子九看著蕭默,道:“這只是你自己的看法。”
蕭默眨了眨眼,大方承認:“是,這就是我的看法。袁靜程泉下有知,也不一定會理解。”
燕子九少見地露出了猶豫的神色,又抿了一口茶。
思慮再三,他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袁靜程可能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