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人、在不同的談話氛圍下，選擇的說話方式也各有差異，比如有時候你得直言不諱，有的時候也得顧左右而言他。
　　而對於燕子九剛才說的這句話，有一個專門的詞匯來形容，叫陰陽怪氣。
　　陰陽為兩面，意思是說，有些人嘴上說的是“正”，卻硬是能用刻意編排的語氣和措辭，把的話搞出“反”的意思來。
　　燕子九這一句“早該發現才是”，就是在陰陽怪氣蕭默。
　　蕭默能聽出來。
　　這其實也不難猜測。蕭默和燕子九之間的交集並不多，之所以會有這麽泛泛之交，也是因為當初一同參與過陵城之中的案子。
　　這個由四月十六主謀、以金星河接手鏢局為結局的案子，可以借用陳越眼中專屬的一個詞來指代，也就是金刀劫。
　　燕子九是六扇門的捕頭，辦案是他的職責。而蕭默會摻和進來，完全是因為袁靜程。
　　袁靜程是燕子九的手下，起碼是共事過一段時間的人，自然是有一點感情的。現在燕子九看見蕭默不僅在顏廷的府上吃住，還和顏廷的女兒來往密切，也不會對蕭默有什麽好態度。
　　只是這話當著顏廷的面說，就有些失禮了。
　　“燕捕頭有所不知。”顏廷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道，“這位蕭少俠乃是清玄道人的徒弟，身手了得。我因為公職的原因，總要四處走動，才請蕭少俠幫忙看護一二。”
　　只是這話說得似乎又有些不太合適。
　　反正燕子九聽完，是領會到了更深一層的意思。
　　蕭默在顏府裡，只是一個看家護院的身份。而顏廷會留下他，似乎也是因為逍遙峰那個劍法無雙的老道士。
　　那其中的深意就值得玩味了。
　　燕子九扯了扯嘴角，心中卻在暗自盤算著，顏廷究竟是出於私交的照拂，還是想要借此機會和逍遙峰搭上線。
　　蕭默這邊當然也不會完全被動地任憑另外兩個老油條談東談西，於是也抓住其中一個細節問道:“我聽說燕捕頭調到歲陽，升了金腰牌?”
　　燕子九當然稱是。
　　“那就奇怪了。”蕭默則又道，“我聽說六扇門到了金腰牌，都會有專門的的稱呼，不會再叫成捕頭了，比如青紅繩之類的，不知道燕捕頭是?”
　　這話算得上直至要害。不得不說，蕭默之前找不到重點的老毛病在這個時候反而有了奇效。
　　燕子九的臉色當即就變得有些難看。這種問題，他回答也不是，不回答更不是，裡外都是要丟臉的。
　　顏廷似乎也聽出來了蕭默話語中的攻擊性，打哈哈道:“是我疏忽了，以前對燕賢弟不甚了解，只知道是在六扇門底下當差，所以隨口了。賢弟不會怪罪我吧?”
　　這話直接丟到了燕子九那邊，不再讓蕭默有說話的機會。
　　燕子九點了點頭，算是把這個事情揭過去了。
　　蕭默眯了眯眼，忽然道:“不知道燕捕頭可喜歡吃茶?”
　　燕子九愣了一下，沉著嗓子道:“蕭少俠為何有此問?”
　　“自然是想要請燕捕頭喝上一杯。”蕭默道，“他鄉遇故知，本就是值得慶祝的事情。燕捕頭從歲陽遠道而來，理當如此。”
　　燕子九微不可察地哼了一聲，道:“請客就不必了。不過，敘上一敘倒是可以，不如今晚我做東，請幾位吃個便飯?”
　　顏廷則擺手道:“這怎麽行。既然到了我府上，就是我的客人，哪有客人請主人的道理?晚上我已經安排好了，燕賢弟就不要推脫了。”
　　說完，顏廷竟然直接借口離開了。看他走去的方向，應該是去後院找顏依柔，走之前還深深地看了蕭默一眼。
　　蕭默不明所以。
　　眼下，庭院之中就只剩下蕭默和燕子九兩個人了。
　　這種場景，反而更適合談話。
　　燕子九率先發難。
　　“蕭少俠，豔福不淺啊。”燕子九低沉嘶啞的嗓音在這秋日之中顯得更加蕭瑟。
　　蕭默聽了燕子九如此直接的措辭，當即皺起了眉頭，同樣語氣不善地反問道:“燕捕頭這話是從何而來?剛才為何又不敢在顏大人面前說起?”
　　燕子九冷笑道:“你自己都能做出這種齷齪之事，還怕我說?袁靜程死了多久?一個月?陵城一片大亂，你卻在這裡做倒插門，真是有骨氣啊。”
　　蕭默當即怒從中來，但又很好地被克制在喉嚨以下，沒有直接破口大罵。他正色道:“燕捕頭，口說無憑，我會在顏府暫住，是因為有事情要做。”
　　“哦?是什麽事情如此複雜，必須要和顏府家裡的千金打交道?”燕子九譏諷道。
　　蕭默當即怒道:“燕捕頭！你身為六扇門的金腰牌，說話卻如此不負責任，不覺得有失身份嗎?”
　　燕子九則寸步不讓:“哼，你又好到哪裡去?六扇門不養閑人，你拿著銀腰牌這麽久， 可有做過一件正事?”
　　蕭默終於怔住了。
　　他沒想到燕子九即便遠在江漢，也知道自己身上有一塊銀腰牌的事。兩地相隔甚遠，而且時間也不長，難道六扇門高層之中的消息有如此靈通?
　　蕭默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上些許，咬牙道:“燕捕頭還知道些什麽?”
　　燕子九冷笑道:“我還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但現在看來，也沒有必要告訴你了。”
　　蕭默道:“即便我手上有腰牌，和燕捕頭同屬於六扇門的麾下?”
　　“即便如此。”燕子九用確定的語氣重複了一遍，顯然是拒絕了蕭默。
　　蕭默歎了口氣，搖搖頭道:“既然如此，那有些事情，燕捕頭就要自己摸索了。”他一邊說，一邊在臉上擺出一副惋惜的表情，似乎是在為燕子九接下來的辛苦奔波而感到可憐。
　　燕子九終於有些意動。
　　“你是想和我交換情報?”他終於正眼看了蕭默一眼，“你又知道些什麽?”
　　蕭默苦笑一聲，道:“我並不知道些什麽。我只知道，燕捕頭跟著顏大人回到辰都，身邊可是一個人都沒帶。”
　　“那又怎樣?”燕子九不屑道。
　　蕭默邊笑便點頭，淡淡道:“不會怎樣，只不過是燕捕頭需要多加小心才是。”說完，他語氣驟然一低，沉聲道:“現在的辰都之中，可不太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