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可以算是秋天了。

九州評劍終歸是沒能在夏天結束，一直拖到了這個時候。

誰又知道究竟是為什麽呢?

這世上有許多事情，本來就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因果的。當一件事情由一群你根本就接觸不到的人來決定的時候，你就只能作為一個看客，看看他們究竟想做些什麽。

而什麽都改變不了。

幾日以來，還敢登台打擂的人明顯變少了，但相對的，比武的質量也高了一個檔次。

原因就在於，這幾天每天下午的申時，葉傾城都會準時出現在承露台。

最開始還有人不滿，說他先前已經上過擂台，按道理來說在評審發話之前，他是不能繼續參加比武的。然而在那人被葉傾城一劍挑斷了褲帶子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話了。

如果他的武功高些，能夠在葉傾城出手之前封住劍招的所有變化，隨後輕松將葉傾城擒下，那他說的話就是新的規矩。之後，也就不會有人敢第二次登台。

武功不行，那就沒有說話的份兒。

九州評劍似乎因此進展得快了不少。

獸王莊劉浩被判為失敗，但青雲榜的位子暫時沒有變動，估計要等到評劍結束以後重新排列。但大家都知道，經過這樣一次，他恐怕還要再練一陣子才能重出江湖。

飛雪閣的菱花因為行事卑鄙，被定心大師徹底否定，不得再登台比武。據說第二天，她就帶著一個男子離開了辰都。臨走前有流氓動手調戲菱花，被那個男的卸掉了一條胳膊。

白馬幫的少幫主寧長歌是在七月二十九這一天出現的。他刻意避開了葉傾城，一手《西風劍法》連續挑翻了七個對手，算得上一個厲害角色。不過聽人說白馬幫現在生意慘淡，銀錢周轉也出現了困難，他這次來辰都身上帶著家裡的任務，評劍反而是次要的事情。

隔天，凌雲觀的住持，兼掌門，兼掃地做飯的凌雲子也登了擂台。但他只打了一招。這一招看似是用拂塵打出，實際上卻是一招玄妙的拳法。當天圍觀的都是眼力極好的觀眾，大多也都看出了他這手段有多麽不簡單，故而也算是令人印象深刻。

大江幫的弟子來了七八個，愣是把擂台包了下來，挨個上台、你來我往地打了一上午，最後其中一個槍法掌法都算扎實的漢子勝出。

但當天下午就被葉傾城兩劍擊敗。

而在這幾天之中，蕭默則一直都在台下觀看著。

連同顏依柔一起。

如果不是一次偶然問起，蕭默甚至都忘了顏依柔曾經還中過毒。每天看見她面色紅潤的樣子，蕭默總覺得顏依柔的身體一直都健康得很。

那天因為家中失竊，顏依柔才沒有過來湊這個熱鬧。現在有了空閑，自然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於是她每天都跟著蕭默一同出門，看著這些武林人士比劃著她沒見過的武功招式。

顏依柔偶爾還會問蕭默一些問題。蕭默雖然自己的武功已經十不存一，但眼界還是在的，用嘴勉強也說得清楚的。一來二去，顏依柔也算是眼界大開。

……

顏廷還是沒有回來。

蕭默有時候甚至在懷疑，顏廷是不是打算整個評劍辦完了才出現。否則就算此去京都路途遙遠，也不該這麽多天一點消息都沒有。

就連莫問也一直說再等等。

所以蕭默完全不需要改變自己的計劃。每天起床練練莫問教給他的那一招專門以動作破解內力的劍法，然後帶著顏依柔看一天比武，晚上再回去好好休息休息，這樣的日子也算是輕松。

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

他會一遍遍地翻著《一心經》睡不著覺。人如果開始念舊，要麽是眼前的生活並不如意，要麽就是有些事情難以忘懷。

蕭默覺得現在的生活沒那麽糟，但還是忍不住去想以前的事情。

以前，事情很多，也很少，往往一晚上就想完了，然後他就只能望著夜空發呆。

他偶爾還會做夢。

他夢見袁靜程倉皇無助的臉;他夢見金星河持著那柄金刀，斬了燕子九的頭顱;他夢見陳越一劍殺了自己，可畫面一轉，自己就變成躺在地上的人，看著遠處的獨孤星一人一劍，擋住了數百四月嘍囉。

有時候他感覺自己飛上了天，一劍斬破天穹，還看到了日月星辰的歸宿。醒來之後，他發現自己的眼角濕潤，有幾滴淚滑下。

……

葉傾城算是改變了九州評劍的格局。

先前無數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已經用實踐證明了一點，那就是不要和他打。如果想要贏幾場，那就避開申時這個時間段，找被人比試。

於是到了八月的第一天，申時，只有葉傾城一個人站在台上，無人應戰。

這個時辰的觀眾也稀少得很， 他們生怕自己多說一句話，就會被葉傾城叫上去打架。

人就是這樣，只要沒有被逼到臉上，那很多事情都可以裝傻。只要藏在更多人裡面，不要顯露出自己來，那麻煩就落不到自己頭上。

蕭默站在人群中，倒是很想上台。但他也知道，這葉傾城在這幾天展示出來的態度，就是直奔著頭名去的，就算自己和他能過幾招，那也和其他手下敗將一樣，不值得人們記得。

既然來參加評劍，那當然要在既有的規律之下做到最好的結果。

其實蕭默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現在已經比以前多了一點自私和自利。

之前的蕭默，不會在意自己得到了什麽，更在意自己有沒有做想做的事情，不會患得患失，不會斤斤計較。但現在，他因為想要更好的結果，會在葉傾城面前喪失鬥志。

因為他失去過。

他知道之前那樣做事雖然痛快，但也痛。

第一次打擂台的時候，他得到了清玄道人的賞識，得到了逍遙峰掌門親傳弟子的頭銜。

第二次打擂台的時候，他失去了南陵畫苑的好感，失去了在陵城的形象，失去了袁靜程。

現在是第三次打擂台，他必須為得到和失去做一個考量。

頭名，蕭默已經不指望了。包括顏廷說的願意送給他的一招劍譜，蕭默也覺得自己甚至已經沒有資格再看一眼。

他記得他剛來到辰都，一切都像是新的開始。可是他剛剛燃起的鬥志馬上就被陳越一劍擊穿。

現在，他隻想看著評劍結束。

結束之後呢?

不知道。

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