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阮文長說話的工夫,菱花旁若無人地登上了承露台的比武擂台。
然後,她三兩步騰空而起,竟直接躍過了高台的第二層,足尖輕點,正點在白落身邊的一根欄杆柱子上面。
時間似乎停滯了片刻,在場的眾人都能看見她單腳站立,絲綢質地的羅衫緊緊地裹在她誘人的腰身上。她雙臂伸展,肆無忌憚地展示著她身上每一處柔軟而富有力量的線條。
然後下一刻,她就站在了五位評審中間了。
阮文長是第一個做出反應的。
說到底,他是一個知禮節的讀書人,姑娘當面,自然不能怠慢。於是他繞出案幾,又上前一步抱了抱拳道:“見過菱花姑娘。”
菱花雙手交疊在身前,當即欠身回禮道:“奴家見過阮先生。”
其余的人神色各異。定心大師依舊撥弄著他那串珠子,白落還是一臉不屑地站在不遠處,陳管家帶著他那似乎已經定在臉上的拘謹的笑容。
唯獨徐先生不同。
“原來這位就是菱花姑娘啊,久仰久仰!”
徐先生當即湊了上來,一邊說著,一邊還伸出滿是皺紋的雙手,要去捉菱花的小臂。可憐他六十有二的年紀,竟然還有這樣的念想。
菱花機敏地微微轉身,躲開了徐先生的手,再次欠身道:“奴家不敢,反而是奴家要說,今日算是見過徐先生了。”
說完,菱花悄悄地後退了半步,卻是不動聲色地靠近了一旁的白落。一陣香風瞬間改換了方向,直往白落的鼻子裡鑽。
然而眼下這足以讓少經人事的少年郎意亂情迷的場景,卻只能激起白落另一種下意識的反應。
“這香味十分濃烈,而且有迷幻的成分。這個女人會用這樣的香囊熏染衣物,難道不怕把自己迷暈嗎?”白落心中暗暗揣度著。
徐先生被菱花看穿了心思,卻也不尷尬,也借機下了台階回道:“哪裡哪裡,剛才我還聽阮先生說起你來呢。”
一般來說,一個女人聽說幾個男人在背後議論自己,多多少少會有些不適的,如果這幾個男人中包含了自己印象不好的人,那更是比癩蛤蟆貼在身上一樣惡心。徐先生這一句話,立刻又將阮文長推到了前面。
只是菱花並不是一般的女人。
她聽了徐先生的話,不僅沒有任何怪異的神情,而是十分熟練地掛上一臉笑意,看向阮文長道:“哦?不知道阮先生都說奴家些什麽了?”
阮文長也笑笑道:“我說,菱花姑娘的本事高深莫測,天底下恐怕沒有男人不服軟。此次九州評劍,我一定首推你登上頭名!”
其他四人都不是蕭默那種不通世故的小子,當然知道這不過就是逢場作戲的恭維話罷了,不會有人當真。
只是阮文長的話裡究竟有什麽其他的意思,那便只有他和菱花兩個人知道了。
菱花雖然心中閃過陣陣殺意,表面上卻還是掩嘴偷笑道:“既然如此,奴家又何必再來,只需等著阮先生在青雲榜上添一筆就是了。”
阮文長和徐先生一齊發笑。
菱花陪著笑,然後立刻收斂表情,正色道:“諸位前輩,菱花並非有意打擾,而是有一事想請教。”
“姑娘請講。”阮文長道。
菱花道:“我聽說,天青城的‘斬蛇公子’也在辰都?”
“正是。”徐先生一臉正氣道,“而且他今早送來消息,今日申時,他便會出現在這裡,接受辰都各路人士的挑戰。”
“那便是了。”菱花點頭道,“既然如此,奴家也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徐先生道。
菱花正色道:“我與葉公子有些私,需要當面說清,既然他今天會上台比武,那我就在這裡等葉公子來。還請幾位評審行個方便。”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聽起來略有些荒唐,以至於讓人覺得不妥,故而無人敢去試試。偏偏有些人不管這些,只要她們想做,那便去做,這樣反而能得到許多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現在,誰也不敢主動和這幾位大人物正面接觸。因為他們不敢保證自己句句不漏破綻,而如果惹到了任何一位,其後果都是他們不能承受的。
但菱花偏偏就敢在這個時候,明目張膽地踏上承露台的二層高台,站在五位評審面前提要求。
這個時候,白落終於說話了。
“這位姑娘,我實在不懂,是誰給你的勇氣上來的?”白落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的鄙夷,“宋歷四十二年,九州評劍第一次舉辦。從那時起,就沒有過利用評劍解決私人恩怨的先例。姑娘今天想來,恐怕是挑錯了時間。”
菱花轉身,迎著白落的目光微微挑起左側的肩頭道:“這位應該就是白捕頭了吧?”
“莫要扯開話題。”白落冷冷道。
菱花當即擠弄出一副可憐模樣,道:“白捕頭秉公辦事,菱花又怎麽可能讓您為難呢?”見到白落無動於衷,她又道:“既然如此,那菱花就換一個方式吧。”
說完,菱花當即變回認真的神色,一躍而起,又跳回擂台之上,嬌聲喝道:
“奴家乃是飛雪閣弟子菱花, 台下有哪位想要挑戰的,盡管上台一試!”
台下當即出現陣陣議論之聲。
剛才菱花出現的時候,並沒有人真的覺得她有什麽真本事,讓出道路來也都是出於看熱鬧的心態,以為這樣一個貌美而奔放的女子來此會有什麽更刺激的事情發生。
現在看到她站上擂台,當然也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這女人竟然是個練家子?”
“我看不像,練武是為了打熬筋骨,可你看她,細皮嫩肉的。不像,不像!”
“這位老兄,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咱們練功,越練越硬,可姑娘們的功夫,那可是越練越軟啊!秒得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台下這許多人,大好年華都花在了末流的武館裡,少有人能夠靜下心來去讀一讀書。所以這三兩句之間,聊得便是越來越下流。
可說歸說,菱花站在台上叫了兩遍,也還是沒人上去應戰。
“如果諸位不打算上台,那還請各位現在就散了吧。菱花不與膽識淺薄的庸人過招!”
嬌柔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驕傲,卻像是柳條拂過水面,只能帶起陣陣漣漪。
“我來!”
一聲同樣帶著驕傲,但聽起來十分稚嫩的聲音在人群之中響起。
與此同時,阮文長微微一笑,換了一張嶄新的白紙,一邊寫一邊淡淡自語。
“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