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城的直覺不能算錯。
或許這世上的男人都被女人騙過,所以才會對直覺這個詞匯敬而遠之,仿佛這是什麽如同咒語一樣的說辭。
直覺就是你暫時解釋不清,但偏偏在內心深處願意相信的感覺。
它來自於你的習慣,來自於你的經驗,甚至來自於你的臆想。
葉傾城殺過人,他知道殺人是什麽樣的感覺,更知道怎樣動作能讓殺人的速度更快一些。甚至像煞氣這樣一個同樣玄乎的東西,葉傾城也有最直觀的感受。
現在,他在這個白衣少年的身上看到了熟悉感覺。
所以他停下了腳步,決定多看一次比鬥再說。
蕭寧搖晃著她的腰胯,盡情展示著一個女人最迷人的動態線條,款步走到了葉傾城的背後,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她將下巴擱在葉傾城的肩膀上,吐氣如蘭:“師兄還沒看夠嗎?”
葉傾城不動聲色。
……
蕭默看著擂台對面使一杆長槍的男子,心中五味雜陳。
一劍,陳越將他害成這樣,隻用了一劍。
這便是《邀月劍法》的威力。
經脈寸斷,丹田盡碎,一身的武功盡數毀掉,那種熟悉的、遊魚飛鳥在體內活躍的感覺已經完全消失,隻留下無盡的空蕩。蕭默隻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一個被扎得滿是漏洞的皮囊一樣,灌進水去,也會流得乾乾淨淨,一滴都剩不下。
但他還是決定來參加評劍。
蕭默委托柳鴻漸在離開辰都之前替他遞交名帖和銀錢算作報名,但柳鴻漸卻將銀錢還給了蕭默,並且告訴了蕭默,像他們這些名門弟子,不需要交什麽報名的錢就可以直接參加。
名帖已經證明一切,五位評審已經知道了蕭默會來。
所以他來了。
哪怕沒有內力,哪怕三根肋骨剛剛接好不過幾天,他還是來了。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需要人們做決定。但有些事,放棄要比堅持更需要勇氣。
蕭默記得自己下山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他要看看這世間無雙的《邀月劍法》都是什麽樣子,他要知道——如果清玄道人所說屬實的話——四月為什麽要謀害師兄。
他還曾經答應過上官臨,要幫他在擂台上除掉對百花山莊不利的人。盡管這只是一個口頭承諾,盡管過去許久,到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下文,他還是記著。
因為當初的那個承諾是為了救袁靜程。
台下的觀眾叫嚷著,十分熱鬧。越是這種沒什麽名氣的人比鬥,他們就越喜歡起哄。反正不會得罪誰,那當然是氣氛越熱烈越有趣。
蕭默緩緩拔出長劍,手指死死地攥緊了劍柄。
對手舞動著他那木杆鋼尖的長槍,劈劈啪啪地抖開了好幾個槍花,然後翻身甩了好幾個架勢,引得台下眾人紛紛叫好。要不是擂台略高,蕭默甚至懷疑台下這些觀眾馬上就要丟賞錢上來了。
終於,在扎完一整趟《六合槍》之後,蕭默的對手終於說話了。
“喂!你這小子,練得是哪路功夫啊?老子槍下不死無名之輩!”
沒等蕭默回答,高台更上一層就傳來了一聲深遠悠長的聲音,猶如晨鍾暮鼓。
“這位施主,比武點到為止,不可論生死。”
那個使槍的愣了一下,隨後眼珠一轉,當即就換了一副諂媚的笑臉,轉身對著身後聲音傳來的方向深深地作揖行禮,道:“定心大師教誨的是,是在下魯莽了。”
高台之上沒有第二聲傳來。
那人轉過來看向蕭默的時候,卻又換回了剛才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蕭默看了這人如此變臉,實在覺得好笑,原先因為內功盡失的忐忑心情也散去了大半,握劍的手指也稍微放松了一分。
沒有了內功,但多年習練的劍法還在。當初逍遙峰門中試劍,自己不也是不靠內力就贏了師兄半招嗎?
眼前這個人,難道會比師兄的功夫更好?
那人見蕭默對自己不理不睬,隻感覺羞憤難忍。他甩了甩腦袋,手臂猛地用力,便把長槍夾在了腋下,指著蕭默道:“小子!不說話裝高手是吧?看槍!”
長槍沒有綴著紅纓,這一槍刺將過來,也並沒有多麽奪目,反而呈現出一種樸實無華。眨眼之間,長槍便已經穿過兩尺距離,徑直刺向蕭默的喉嚨。
定心大師在場,他不敢真的一槍扎死蕭默,這一招只是為了威脅蕭默,讓蕭默因為畏懼而躲閃,到時候他再一整套連招打過去,管叫這個白衣服的小子跪地求饒。
但蕭默並沒有什麽反應。
他就像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孩童一樣,一臉迷茫地看著刺來的長槍。槍頭就快刺到身前,他也還是不躲不閃,仿佛並不知道被這塊鐵疙瘩刺中會有多麽嚴重的下場。
蕭默的應對顯然出乎了那人的意料,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遇見的對手竟然是一個傻子,被人扎槍還不知道躲。
“定心大師雖然武功高強,但畢竟自己武功也不弱。方才這一槍雖然只有七分力氣,但也還是很快, 定心大師真能及時把這小子救下來?
這小子不躲也不擋,感覺就像是故意送死一樣。難道說他是故意的?想用命讓自己聲名掃地?”
說來囉嗦,一念如同電轉,那人見自己招式已然快要用老,當即心下一狠,扭腰將長槍抖到一邊,才沒有傷到蕭默。可這一下相當於強行收回自己已經使出去的力氣,稍有不慎反而就傷了自己。那人不至於不慎,但到底還是身體失去了平衡,東倒西歪踩了好幾步才站穩。
台下眾人笑作一團。
自始至終,蕭默都只是站著,沒有別的動作。
那人站穩身形,看到蕭默還是這副迷糊的樣子,頓時怒不可遏,大吼一聲。
“好啊!你小子使詐!”
說完,那人挺槍又刺。這一次,他沒有再留手,而是全力地向蕭默的大腿扎出一槍。這一槍若是挨結實了,只怕腿上的肉都會被扎穿,後半生就變成了跛子。
這一招不可謂不狠,但那人已經陷入了憤怒,此時也管不了許多了。
“哈!”
眼看就要刺中,那人不由得又喊出一聲。
卻只見一道黑影劃過面前,長槍之上登時傳來一股震顫的力道,震得那人虎口發麻。
下一瞬間,他隻感覺胸腹遭受了一下重擊,劇痛無比。
然後他就飛出了擂台之外。
蕭默收回踢出的腿,站定在擂台之上,還是一臉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