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裔遠聽著就有些頭疼。
他對諸葛含櫻沒那種意思,但是諸葛含櫻緊追不舍。
而且他之前為了弄到票去看溫一諾比賽,確實欠了諸葛含櫻一個人情。
現在要避而不見也太low了。
蕭裔遠心裡雖然覺得煩躁,但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
他點了點頭,“謝謝韓大律,我先去吃點東西,今天在外面有點事,跑了一整天,隻喝了點咖啡。”
“啊?那快去那邊,那邊請的是唐人街最好餐館的大廚準備東方菜,和米其林三星酒店的名廚準備西方菜,你不是喜歡吃煎牛排嗎?先去西餐那邊吃點吧。”
韓千雪給他指了方向。
蕭裔遠看了一眼,轉身卻往大宅裡面走去。
他得先把手裡的東西放下來,再換身衣裳。
他實在太餓了,都不想衝澡,只是換了簡單的黑色T恤和卡其色休閑褲,穿著一雙平底休閑鞋就這樣出來了。
他的T恤樣式簡潔,剪裁非常合身,是拉夫勞倫今年的新款。
他來這邊之後買了一打同樣款式不同顏色換著穿。
換了這身衣服之後,他在一群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人當中不很起眼,甚至看上去像是今天的侍應生。
蕭裔遠這時已經學會不在乎別人的眼光,走到米其林三星酒店的名廚掌杓的地方,要了一塊剛煎好的牛排,灑了點檸檬汁,一點點自研的黑胡椒,然後拿了兩個剛烤出來的小麵包,躲在一旁大快朵頤。
他一邊吃,一邊不忘把全場仔細看了一遍。
沒有看見何之初和溫一諾。
除此以外,都是今天邀請的客人。
比如那十個評委,司徒澈和他的籌備委員會,帶著他的女秘書諸葛蘊柳。
司徒兆和司徒秋、沈齊煊站在一起說話,三人都端著一個玉白描金邊的骨瓷盤子,裡面放著自己喜歡吃的東西,是自助餐的模式,但是又有點餐製的慎重。
沈如寶和幾個看上去比較年輕的男男女女在一起說話,這些人大部分都是白人男女,但是對沈如寶非常客氣恭敬。
沈如寶還是那股略帶傲慢的頤指氣使,並沒有因為這些人是白人就格外有禮貌。
倒是挺自始至終的。
參加比賽的道門中人今天都沒穿道袍,而是穿著綢製唐裝,看上去個個仙風道骨,挺有范兒。
諸葛先生照例是他們中間的中心,一群人圍著他說話。
蕭裔遠移開視線,看見草坪的另一邊就純粹是中年白人男女,都穿著看上去就很貴的晚禮服,男人是燕尾服,女人穿的那些特別有設計感的晚禮服,搞不好是高級定製。
那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還以為是何之初的朋友。
草坪四周的樹上掛著很古樸的木質燈籠,裡面的燈卻是LED,發出銀白的冷光,照的大樹越發綠森森的,草坪也盈澈透明,像是誤入了精靈人的植物王國。
這時諸葛含櫻來到他身邊,小聲說:“……蕭裔遠?”
蕭裔遠抬頭,看見是她,忙把嘴裡的牛排咽下,又喝了一口檸檬薄荷水漱口,才彬彬有禮地說:“是諸葛二小姐,幸會。”
“我說了很多次了,裔遠,你不用跟我這麽客氣,我們是不是朋友?是朋友你叫我含櫻就可以了。”諸葛含櫻雙手合什抱在胸前,像是在祝禱一樣對他求肯說道。
蕭裔遠笑了笑,“好吧,含櫻小姐。”
諸葛含櫻:“……”
算了,只是個稱呼,諸葛含櫻也不再糾結。
蕭裔遠跟她寒暄幾句,就朝草坪另一邊的白人那邊抬了抬下頜,問道:“……那邊的人都是誰?你認識嗎?”
諸葛含櫻看了一眼,說:“……他們都是這邊國會的參議員和眾議員,中間那個笑起來最和藹的中年男人,是今年剛剛任命的最高法院大法官,據說是保守派。”
蕭裔遠:“……”
何之初跟他們這些人的距離,果然至少隔著一個銀河系。
他默默又喝了一口檸檬薄荷水。
諸葛含櫻這時想起父親讓她做的正事,聲音又壓低了一些:“……裔遠,你跟何先生很熟悉嗎?”
蕭裔遠頓時警惕起來,不動聲色地說:“不熟,不過他是我的代理律師。”
“……哦,我看他好像對你挺不錯的,你能不能幫我爸爸一個忙,求求何先生,剩下的錢讓我們分期付款呢?我們最近已經賣了很多產業,可是利息方面還是不太夠……”
諸葛含櫻結結巴巴地說。
蕭裔遠:“???”
他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當然不可能替他們大包大攬。
“含櫻小姐,這些我真的不懂,我就是個寫程序的碼工,那麽複雜的事情,你們還是主動找何先生談吧。”蕭裔遠猶豫了一下,還是指點諸葛含櫻,當做是還他欠的人情:“何先生其實是個很講道理的人,只要你們沒有做過特別出格的事,他不會逼你們的。如果做錯了,誠懇道歉,別耍小心思。”
蕭裔遠頓了頓,“……何先生的手段,不是你我能臆測的。坦白從寬四個字,只要做到了,何先生真的不會為難你們。——你別去,讓你爸去才叫有誠意。”
他並不知道諸葛含櫻說的是哪些事,也不明白他們怎麽就欠了何之初錢。
但是看何之初的樣子,挺有格調,不像是放高利貸的。
蕭裔遠能說的都說的,最後一句就是看在諸葛含櫻給他弄的那張票的面子上。
諸葛含櫻聽了一會兒,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裔遠,我馬上去找我爸爸。”
諸葛含櫻走後,蕭裔遠看著她的背影,有點感慨。
他在飛機上遇到諸葛含櫻的時候,她還是個意氣風發剛畢業的大學生,雖然比較花癡,但還是有幾分傲氣。
可是現在,整個人都佝僂起來,那股睥睨眾生的勁兒都沒有了。
諸葛家遭受了何之初什麽樣的打擊?
蕭裔遠這邊想著,突然感覺到頭頂木質燈籠裡的LED燈突然全體熄滅,大家發出一陣驚呼之後,又有星星點點的燈光在草坪上空亮起來。
仔細看那星星點點的光,竟然沒有任何依托,就像是螢火蟲的光芒突然放大了數倍,也像繁星掉落人間。
動聽的音樂聲緩緩響起來,那是一首很老的歌《昨日重現》。
這時大宅的門廊處燈光依次亮起來,如同組成一條由燈光組成的星光大道。
穿著燕尾服的何之初,胳膊裡挎著一個穿著白色蓬蓬裙,頭戴一頂鑽石發冠的年輕女子,從屋裡走出來,在門廊的台階處站定。
音樂聲漸漸低沉下去,但並沒有停,依然在大家耳邊縈繞。
何之初戴著可以擴放的藍牙耳麥,含笑對大家說:“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今天請大家來這裡,是有件事要宣布。”
他托起身邊那少女的手,高高舉起,說:“我正式宣布,這位溫一諾小姐,是我的妹妹,我在這邊的所有財富,都跟她共享。以後我如果不在的時候,你們有事找我,可以跟她聯系,她可以全權做主。”
何之初說完,全場鴉雀無聲。
連溫一諾都愣住了。
她是想抱何之初這條大腿,可從來沒有想過弄假成真啊喂!
不過她也是從小就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最懂什麽叫不動聲色的裝逼。
而且何之初只是說說而已,溫一諾才不會當真。
天上掉下來這麽一大塊餡餅,溫一諾覺得自己的小身板扛不住,接了會被那塊餡餅活活壓死……
所以她雖然跟著一臉甜笑,其實半點都沒往心裡去,所以並沒有那種狂喜到不知道是誰的心情。
而草坪上的人可都當真了,畢竟何之初是誰,他們都是打過交道的,知道他從來不開空頭支票。
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沈如寶更是氣的臉色迅速轉黑,連呼吸都有些急促。
她好想暈過去,但是看了看司徒秋的臉色,她還是忍住沒有暈。
這是溫一諾笑著說:“大家能來今天的party,我和大哥都很開心。剛才大哥是開個玩笑,讓大家認個人而已。各位別往心裡去。而且我大哥那麽多財產,我這個人又不會管帳,管不好的。大哥你說笑歸說笑,但是玩笑開過頭了,把大家嚇壞就不好了。”
何之初挑了挑眉,“你不想要嗎?我的一半身家……”
溫一諾忙說:“大哥您說哪裡話?我能做您妹妹已經是三生有幸,再要您一半身家,我怕三清祖師爺會直接把我收回去……為了我的小命著想,您還是收回成命吧!”
她做了個古代戲曲裡打躬作揖的動作,只差有個水袖甩一甩。
逗得大家都笑了。
那些白人身邊有同聲傳譯,此時聽了溫一諾的話,才松了一口氣,而且對她的好感倍增。
畢竟對有錢人來說,最怕別人覬覦他們的錢。
所以有個對金錢不動心的人,他們就覺得難能可貴。
當然,這是他們不了解溫一諾的本性。
這個小財迷做生意手黑起來,連何之初都要自愧不如。
但是何之初也看出來,溫一諾雖然貪財,但是從來不貪“不義之財”,也沒想過要坐享其成。
所以她能自始至終保持心思純淨,沒有真的鑽到錢眼裡,當然就沒有被錢主宰她的思維模式。
可他剛才提出來跟溫一諾要共享他在這邊的財富也不是隨便說說的。
瀲灩的桃花眼裡波光粼粼,何之初淡聲問:“你真的不想要嗎?我的一半身家,絕對是天文數字。”
溫一諾馬上說:“我信,我當然信。我可能十輩子也賺不到那麽多錢,可是,那些錢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您給我送點禮物我可以笑納,但是一半身家,我何德何能?”
“德不配位必遭反噬,我還想多活幾年。如果有那麽多錢,代價是我要短命,我可是敬謝不敏!”她又朝何之初拱了拱手,笑著說:“大哥,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甚至能給您做終身的風水師,幫您趨吉避凶,賺更多的錢!當然,我的收費也是很貴的……”
何之初看著她的目光更加欣賞,他想再摸摸她的頭,可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他沒有這麽做,只是握著她的手,說:“那好,等你結婚,我送你一份嫁妝。”
不等溫一諾反對,他繼續說:“放心,不會是我一半身家,而是跟你很配的一套禮物,你絕對不用擔心‘德不配位必遭反噬’。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認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妹妹,我怎麽舍得你小小年紀就去見三清祖師爺?”
溫一諾被他逗笑了,搖了搖何之初的手,“那就好!大哥!你就是我親大哥!”
何之初覺得自己那個妹妹如果長大了,應該跟溫一諾一樣調皮可愛,可惜她沒有機會長大,她的生命,終止在十二歲那年……
他的腦海裡又閃過一些畫面,突然頭又疼起來了。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集中精神去回想,而是放松自己,從溫一諾的手掌中汲取力量。
他能感覺到,在他頭疼的一刹那,溫一諾的掌心裡有股溫暖又堅韌的力量,緩緩沒入他的掌心,讓他的神經漸漸舒緩。
他看著溫一諾,心裡一動,關掉了麥克,輕聲問她:“……一諾,你能不能對我用一下‘大夢三生’,我想看看……看看一個人……”
溫一諾:“……”
她剛才感覺到何之初的呼吸和心跳突然紊亂,所以不由自主用了道家的吐納功夫幫他舒緩一下。
沒想到何之初提出這個要求。
剛剛正式向全世界宣布她是他妹妹的大哥,提出這個要求,她能不答應嗎?
溫一諾忙點頭:“行啊,不過不能在這裡,大哥想去哪裡試試?”
何之初按捺住心頭的激動,說:“等party結束,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好的。”溫一諾乖乖答應了,然後看著何之初走下台階,跟那群國會山的白人們談笑風生去了。
她自己則發現後背出了一身的汗。
她一直對何之初很崇拜尊敬,不過今天發現何之初也是一個很情緒化的人,想一出是一出,但是人家有任性的本錢。
溫一諾把自己放在何之初的地位上想了一下,如果她那麽帥,又那麽有錢,還有本事有能力有事業,她會比何之初還拽還任性!
相比之下,何之初真的是蠻克制了。
溫一諾的目光飄向正怒視她的沈如寶,心想連何之初家裡草坪上一根草都不如的沈如寶都自視甚高,何之初可以直接上天了。
可人家沒有上,依然在塵世徘徊。
沈如寶發現溫一諾也看了她一眼,然後輕飄飄移開視線,頓時更氣憤了。
她才是今天party的公主,她才是最矚目的明星!
這個溫一諾,什麽年代了,還老土的拜乾親,哼!
就知道巴結有錢人……
沈如寶臉色更沉,她喝了一口酒,朝溫一諾這邊走了過來。
溫一諾一看壞了,狗爹的狗繩沒牽好,他的狗女兒找她搞事來了。
她忙四下看了看,身形輕盈地轉了兩圈,從台階上拾級而下,東一轉,西一晃,很快融入到人群中。
沈如寶隻覺得眼前一花,溫一諾就不見了。
她睜大眼睛看向台階,剛才還在上面轉了一圈的溫一諾,就這樣消失了!
她跑哪兒去了?
沈如寶揉了揉眼睛,目光在草坪上搜尋,可是就是看不見溫一諾的影子。
“……真是邪了門了……”沈如寶冷笑一聲,轉身氣呼呼去找她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你們看見溫小姐了嗎?我剛才想找她說話,結果看見她活生生就在我面前消失了!——真的!就跟不是人一樣!太邪門了!”沈如寶說的很誇張,還用手捂著臉,跺了跺腳。
沈齊煊皺了皺眉,“怎麽可能呢?你是不是看走眼了?還是沒注意人家早就離開了?”
“我一直盯著她,怎麽可能沒注意?再說我的視力非常好,不可能看走眼。”沈如寶連連搖頭,又看向司徒秋:“媽媽,真的!她嗖一下!就從我眼前消失了!不信你們在這裡看,真的找不到她!”
沈齊煊個子比這裡大多數人都高,他抬頭四下看了看,說:“……可能回屋裡去了。”
“可是那扇門從他們出來之後就一直關著,我不覺得她進去了。”沈如寶還是堅持。
司徒兆在旁邊笑呵呵地說:“可能她進去就把門又關上了,貝貝,這不是什麽大事。”
“你們覺得不是嗎?可是我覺得……溫一諾真的不像人……”沈如寶嘀咕著,挪到她媽媽身邊,尋求唯一剩下的支持。
司徒秋這時才慢條斯理地說:“……你真的是看見她在你面前消失的?”
“千真萬確!”沈如寶才不會說是自己眼神不好,她相信溫一諾就是突然消失的。
司徒秋笑了笑,“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她是道門中人,可能對你使了障眼法。”
司徒兆和沈齊煊對視一眼,都覺得有道理。
溫一諾確實是很有本事的道門中人,她在道門世界杯大魁首比賽裡能以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年齡進入決賽,可見一斑。
這種人對沈如寶使個障眼法,比喝杯水還容易。
司徒秋拉著沈如寶對司徒兆和沈齊煊說:“我帶貝貝去那邊玩玩,免得她吵吵嚷嚷煩你們。”
“我哪有……”沈如寶嘟起嘴,不過還是跟著司徒秋走了。
司徒秋拉她走到一旁,才小聲說:“貝貝,以後這種話不要亂說。”
“什麽話?”
“說溫一諾不是人的話。 ”司徒秋聲音壓得很低,“這裡那麽多道門高手,怎麽會容許不是人的生物混跡在人群裡?”
“那怎麽了?他們要捉拿溫一諾,我可樂見其成。”沈如寶笑了起來,“可把這個狐狸精抓走了!”
她話音剛落,整個草坪上漂浮的星星點點的光芒砰地一聲,突然又消失了。
沈如寶頭皮發麻,結結巴巴起來:“……媽……媽……怎……怎麽回事?”
“沒事,我在這裡。”司徒秋護住了沈如寶,眯起雙眸,真的看見一隻火狐的影子從草坪邊緣一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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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更,今天盡量兩更。
第二更晚上七點半或者八點。^_^。
群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