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向康濤疾步走來,面色凝重。
潭煜園的閣樓中,劉敬之坐在榻上,懷裡攬著宋南葳,不緊不慢的抬眼看他一下,淡淡道:“怎麽了。”
向康濤複雜的望了望宋南葳,終是不肯開口。
“先下去吧。”劉敬之漫不經心的道。
宋南葳從榻上下來,提著衣裙。
向康濤的目光跟著宋南葳久久移不開眼。
“稟大人,”向康濤收回了沉亂的心緒,對劉敬之道:“陛下發話,命您兩天內就要把新的軍械給沈將軍那邊換上,不然......”向康濤猶豫的吞下了後半句話。
“不然怎麽樣?”劉敬之問。
向康濤低聲道:“不然陛下就要您......要您提頭來見......”
“什麽?!”劉敬之大驚,“陛下怎麽會突然......”昨日慕容蹇還只是派人來催租,今日就扔下了如此狠話。
向康濤也是重重的歎了口氣,“陛下剛從沈將軍練兵的校場回來。”
劉敬之更是疑心,慕容蹇好好的怎麽跑去了校場,可他來不及多想,“快,快令軍械府那邊加緊冶煉!”
“大人,可是......”向康濤面露為難之色,“陛下批的那三千萬兩銀子,您隻給軍械府了一千萬兩,冶煉玄鐵根本不夠,鑄造的數量也遠遠達不到沈將軍的要求,況且還有那三個馬場的戰馬我們還未更換......”
“那就把剩下的銀子都填上!”劉敬之也開始有些慌亂了,“還剩多少,能填的都去給軍械府填上。”
而向康濤更是欲言又止,他試探的提醒劉敬之:“大人,光買下這潭煜園就已經是二百萬兩銀子了,加上整個後山和數百名姑娘,我們就只剩下差不多八百萬兩銀子了。”
“八百萬兩?”劉敬之正欲從榻上下來,聽到向康濤這麽一計算,驚詫的險些跌倒在地上。
“大人,”向康濤趕緊上前扶住他,“沒錯啊大人,當初您執意要買下這後山,這後山可是整整一千萬兩白銀啊。”
“八百萬兩......八百萬兩......”劉敬之額上開始滲出汗來,字都吐不清楚,“那,那先前呢,先前陛下批下來的,還有多少銀子,都統統拿出來,拿出來!”
向康濤思索一陣,“先前的銀子大人您都用來在都城買各種宅院府園了......算下來應該還不到二百萬兩。”
“那......那就都賣了,我不要了,都不要了!”
“兩天時間啊大人,就算您立刻就能把這些宅子賣了,兩天時間您根本來不及製造軍械給沈將軍送過去啊......`”
劉敬之喘著粗氣,心口一陣沉悶呼吸不上來,“那怎麽辦,怎麽......”
“大人!”又突然有人慌張來報,“不......不好了!”
劉敬之扶額,沉聲問:“什麽事?”
“陛下......”那人吞吞吐吐的說:“金掌司突然到軍械府,說是......說是要徹查兵部,還有劉大人您!”
“什麽!”劉敬之如遭雷劈,隻覺渾身無力,一下癱倒在地上,他心裡暗叫不好,難道慕容蹇已經察覺到了嗎,自己先前貪了那麽多銀兩都沒有問題,慕容蹇也從未如此大動乾戈的令明鏡堂出手。
然而現如今金樽已經盯上了自己,那麽自己必死無疑,金樽的心狠手辣他自然是知道,已經到了徹查自己的份上了,
金樽定會把自己帶到明鏡堂,可經歷過明鏡堂酷刑能活下來的,又有幾個? 三千萬兩銀子,已經是誅殺的死罪,更何況若是金樽把前面那幾批銀子和那些事情都查出來了呢!
“大人?”向康濤見他爬著起來,穿著睡袍就匆忙往外頭跑,“您去哪?”
“難道去兵部找死嗎?金樽盯上的人,誰能活下來!”
向康濤和方才來報的人相互對視一眼。
“快去準備!”向康濤低聲呵斥,而後臉色逐漸陰森,“該去後山的人,都給帶過去,一個也不能放過!”
“等等,”劉敬之卻突然叫住他,“宋南葳......!”
出了閣樓,宋南葳卻見潭煜園的人又領著一批姑娘們步履匆匆的走去,而昨夜宴會上的的丫頭們卻再也沒看見過了。
忽而一陣鳥鳴,宋南葳抬首去看,竟然是溫棨山的的烏鵲,她連忙繞過後園,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引著那鳥兒下來,去下它足上的信條。
“察縣。”信條上先是兩個字,宋南葳立即明白了這潭煜園是在察縣,那這樣想來,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劉敬之這次的麻煩怕是大了。
“慕容蹇已注意此事,兵部需要換水,速戰速決。”
宋南葳一怔,看了溫棨山終於要對兵部下手了,現在劉敬之面對的可能不僅僅是貪汙那三千萬兩銀子的罪了,還有謀殺柔然使臣!
宋南葳讀後立即毀了信條,而後蹲下身來解開烏鵲腿上的細繩,然而余光所及處,草地上幾滴紅色映入眼簾。
她心裡一顫,她皺著眉仔細瞧了瞧,果然同她想了那樣,那些紅色,是血跡!
宋南葳趕緊放了烏鵲順著那血跡邁步而去,她身處後院,而且是後院之角,這偏僻的地方讓她不禁有些緊張。
秋風呼呼的吹著,帶著些詭異,分明是正午的大晴天,還有幾許陽光,可宋南葳卻是渾身冰涼,她沿著斷斷續續的草上幾滴血跡,來到了後山腳下。
她警惕的環顧一下四周,見這後山之上並沒有侍衛守著,懷著疑心進去,剛走不到一炷香時間,只見半山腰上露出大片紅色錦布來。
宋南葳連忙挎著步子登上去,只見那本事白色衣裙的一角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剩下的都被石土覆蓋著。
她蹲下來伸手拉了一下,但那一角根本扯不出來,她恍然明白了,這一層石土之下,這一角錦布之中,可能還有一個人……
山上寂靜的似乎只有她自己的心跳聲,她隻覺血液凝滯,望了望林裡,猶豫了良久才朝著去那邊走去。
越是往山林深處,宋南葳就越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此時天突然陰了下來,沒了陽光氣氛更是詭異。
隨著她的腳步踏入,忽然有三兩隻烏鴉聽到動靜後連忙一拍翅膀飛走,嘶著嗓子叫了兩聲,似乎逃的急促,有幾根羽毛緩緩飄落了下來。
宋南葳一驚,抬頭看著那片黑黑的烏鴉飛過,不禁握緊了手指。
然而隨著目光緩緩收回,前方赫然一方草席鋪在地上,席角處竟露著幾雙赤腳!
宋南葳幾乎是顫抖著雙手蹲下來把那席子掀開,三具屍體就這樣硬生生的呈現在她眼前,她認出來了,這三個都是昨夜給她伴舞的複南閣的姑娘!
自鳶南滅國以來,宋南葳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屍體了,她不由得一陣驚慌,連連後退幾步。
怪不得,宋南葳恍然大悟並且身體從頭到腳都是一涼,這潭煜園不斷有新的姑娘過來,那麽前面的舊丫頭,都統統要“處理”掉!
“快!動作快點!”突然傳來一陣低吼,緊接著就是紛雜的腳步聲朝著這邊踏來!
宋南葳連忙藏好,暗中觀察,只見幾個潭煜園的幾個侍衛又抬著幾具屍體,屍體上滿是鮮血,甚至順著衣裙流淌下來,顯然是剛剛不久才殺死的。
“來不及的,先扔這!後面的跟上!”
已經死去的姑娘們,花容之上滿是驚慌的神色,有的甚至連眼睛都沒有閉上。
血腥味讓宋南葳隻覺窒息,她提著裙子,趁侍衛們扔下屍體返回時,顧不得再回頭看看被殺的姑娘都是哪些,就慌忙下了山。
此時潭煜園內已經亂成了一團,幾個姑娘瘋狂到處亂跑,後面侍衛拿著染著大片鮮血的刀追趕。
可惜毫無用處,侍衛們幾乎是把她們團團圍住,根本逃不出去。
“啊——”只聽一陣慘叫,鮮血噴濺,幾人已經倒地。
而後侍衛架起屍體就仍到馬車上,此時從幾個偏房裡又抬出幾具來,最後還端出幾盤飯菜和酒水倒在了地上。
宋南葳立刻明白了,劉敬之令人在食物裡下了毒藥,而剛剛被砍殺的人應該是沒有中毒,但卻也免不了一死。
“站住!”
忽然一聲呵斥,嚇得宋南葳渾身一顫。
她轉身正欲空手而搏,只聽那人喊道:“宋南葳?”
宋南葳一怔,還沒等她回答,向康濤就朝著她衝過來,“走,快走!”
“去哪!”宋南葳見狀連忙收起攻勢,驚慌的問道。
向康濤一把拉住她,不說一句話。
“南葳不走,大人在哪,南葳就在哪!”宋南葳見向康濤絲毫不肯想她吐露這些事情,就一使勁甩開他的手,定定的站在原地不動。
向康濤心中一緊,他看著宋南葳,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那些人……”宋南葳指著向後山狂奔的馬車,“怎麽了?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向康濤複雜的匆忙解釋道:“不是我殺的,是那位大人殺的!”
宋南葳清楚向康濤說的是劉敬之,可見如此情形,劉敬之應該是準備逃了。
“那南葳呢,求求大人不要殺南葳!”
宋南葳洋裝可憐,竟無力的朝向康濤跪下祈求這,臉上梨花帶水,惹人疼愛。
“他不殺你,他要帶你走!”
向康濤著急的又把宋南葳拉起來,“來不及了,快——”
“南葳要跟您走!南葳不跟那位大人走!南葳的心裡是您!”
向康濤怔怔的看著宋南葳,“先跟他走!”
“他殺了那麽多人,又怎麽會放過南葳,求大人您救救南葳吧,南葳是您的人啊!”
宋南葳記得自己從劉敬之榻上下來時向康濤的表情,而這個時候正是一個好時機。
“我知道,”向康濤道:“我也會跟你走的。”
“那位大人殺人如麻,他殺了南葳一介女子不要緊,可是大人您也陷入危險了啊!”
向康濤猛的一顫,杵在原地,眼中驚詫被宋南葳看的一清二楚。
“大人,南葳心裡是您,從來不是那位大人,可昨夜……”
宋南葳低聲抽泣起來,眼中流下幾滴淚,劃過臉頰映出兩道長長的水痕。
“南葳……”向康濤低聲喚了一句。
宋南葳竊喜,果然這向康濤已經被她迷上了,她一下撲到向康濤的懷裡,身體隨著抽噎一起一伏的抖動,淚水染濕了向康濤胸前大片錦布。
“我會帶你走的,你是我的人……”向康濤保住她,附在她耳邊道。
“向康濤!”
一聲呵斥劃破空氣傳來,向康濤抬眼,正撞上劉敬之慌亂的眸子裡帶著衝天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