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侍衛為慕容蹇掀開龍攆的錦簾,“要給沈將軍通告嗎?”
“不用。”慕容蹇沉聲道出兩個字,他想讓沈儀措手不及,好讓沈儀知道這些都是他慕容蹇的兵馬。
“是,陛下。”
“父皇,”慕容千涵卻問道:“這樣沈將軍會不會倉促相迎,而軍中士兵也失了準備。”
慕容蹇看他一眼道:“校場的兵馬應該是時時刻刻都要準備著的!”
慕容千涵語塞,覺的慕容蹇所言不無道理,於是便靜靜挨著他坐在龍攆裡沒有再說話。
龍攆要比馬車平穩很多,只是慕容千涵幾夜都未合眼歇息,還是不禁覺得頭暈乏力,只是怕慕容蹇擔心自己悄悄忍了下來。
然而慕容蹇心裡一直想著若是兵部和那柔然使臣遇刺一事有關,他沈儀又究竟有沒有參與進去,所以慕容蹇絲毫沒有注意到慕容千涵臉色慘白,面容疲乏。
“父皇……”
慕容千涵輕輕喚了一聲,他已經是許久沒有和慕容蹇一同挨著坐下過了,最近一段時間他似乎一直在頂撞他。
“兒臣……”慕容千涵低下頭,墨色長發也垂下來幾綹,“兒臣實在不孝,這幾日讓父皇……”
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眉頭緊蹙,眼裡滿是自責和愧疚。
“涵兒,”慕容蹇抓著他的手,他那大大的掌裡握著慕容千涵白皙細長的手,帶著一絲暖暖的溫度,“你是朕的太子,莽撞之事不可為,可你同樣是朕的孩子,朕又怎會怪你。”
慕容千涵怔怔的仰著臉望著慕容蹇,看見他面容之上慈愛盈盈,自己卻是有些猶豫了,他不禁懷疑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會置那三萬將士於罹崖而不顧嗎。
他良久不語,只是細細的沉了口氣,想到慕容千羽眼裡的慕容蹇應該是涼血而又冷漠的吧,而慕容蹇為什麽不能把一些溫情給慕容千羽呢。
校場中,沈儀站在武台上操練兵馬,雖是和柔然已經頻繁征戰了兩年之久,可這些士兵仍然是個個生龍活虎精神氣十足。
下面軍陣中一片躁動,使著長矛口中鏗鏘呐喊的對練,形成數十個方隊,排排站列,而動作卻是整齊劃一。
沈儀在武台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這些士兵們,也是一襲鐵甲負手而立,即使上了些年級,可也威風凜凜,秋風吹的他頭上長纓陣陣搖擺,一抹鮮紅極為耀眼。
“報——”突然有個士兵一路疾走到武台之下,朝著沈儀單膝跪地,“陛下前來驗兵。”
沈儀握住佩劍的手立刻一顫,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高守,而高守也是頗為震驚。
沈儀旋即恢復了鎮定,而後取了腰間佩劍,轉身放在案台劍架上,低聲問:“陛下怎麽會……”
“來人,”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連忙又轉聲道:“一會安排比武給陛下展示。”
“是,將軍!”
高守不解的看向沈儀,低聲問:“將軍,您這是……”
“陛下駕到——”
還未等沈儀說完,公公尖銳的嗓音劃破秋風直直傳到了他的耳裡。
公公拂塵一掃連連朝著一面避開退步,慕容蹇踏步走來,一襲黑紅龍袍映著他的睥睨天地的威嚴。
“末將,參見陛下,太子殿下。”沈儀連忙跪下,身上鐵甲發出一陣零亂的響聲。
然而沈儀卻又暗暗抬眼看了一下靜靜立在慕容蹇身後的慕容千涵,見他一襲白衣面容憔悴,心中更是一驚。
台下將士也隨即停止了操練,
手立長毛槍劍,齊刷刷朝著慕容蹇跪下,幾乎是聲震山河的喊道:“參見陛下,太子殿下——” “眾將士平身。”慕容蹇走到武台上,俯視列隊士兵正聲道。
“沈將軍,”慕容蹇一頓,繼而又道:“這兵馬,操練的如何了?”
沈儀連忙拱手又是一禮,句句有力的道:“回陛下,末將統兵一遊數日,軍中士兵定是氣勢正盛,隻待大破柔然。”
“請陛下勞駕移步到看台觀望。”沈儀恭敬的引著慕容蹇上了更高的看台,看台之上放眼望去,整個軍陣方隊都能盡收眼底,一覽無余。
沈儀立刻示意瞭望台上士兵,只見台上紅色角旗搖動,底下士兵隨即變了方陣,一陣鎧甲碰撞嘈雜的聲音,可也引的人熱血沸騰。
慕容蹇頷首,俯視台下將士,一片海潮般又似狂狼湧動,揮舞著搶劍長矛,口中呐喊響徹天地。
“卑職校尉寧扈揚,給陛下獻醜!”
隨著這粗獷的一聲,一個體形魁偉卻又不笨重的身影出現在眾軍的最前面,手執一柄大刀,眼睛炯炯有神,威風凜凜,還未出手,已有先聲奪人的氣勢。
“寧校尉!寧校尉!寧校尉——”將士們突然大躁了起來,一同呐喊助威。
“卑職府尉藺長青,也給陛下獻醜了!”
此時,又有一人從列隊中提著長劍走上前來,朝著慕容蹇一禮。
“藺府尉!藺府尉!藺府尉——”同時又有大片將士上下直舉長矛高呼。
慕容蹇微微點頭,可表情卻是十分冷淡,旁邊的慕容千涵未曾見過此番情景,澄澈平靜的眼眸裡閃著幾分精光望著。
寧扈揚與藺長青先是對而行禮,然後雙方舉起大刀與長劍,做出凌人的攻勢。
“砰——”只聽台下金鑼清脆一響,霎時透著寒光的劍影直逼寧扈揚而去。
而寧扈揚似乎早有準備,他大刀一橫,右足點地借勢而發,直直迎著那長劍奔去。
刀劍相擊,藺長青手臂被震的一陣酥麻,連連後退數步,拖劍背後一挽,轉攻為守。
“好——”
眾將士又舉起手中長矛,高呼一陣,慕容蹇微微頷首,眼裡終於有了一絲興致。
“且吃我一刀!”寧扈揚大喝一聲,大刀豎起由守到攻,劃破初秋流霜朝著藺長青砍去。
藺長青反應迅速,順勢轉身揮劍一劈,疾若流星,帶著長風而去。
只見兩個銀色平面閃爍寒光摩擦相過,激起點點耀眼火花,二人右腿叩地跐足,蕩起一陣塵土。
寧扈揚手腕用力偏轉,大刀又由豎變橫,臂膀一開,大刀瞬間脫離長劍的牽製,而後出其不意的厲烈一揮,直直截了劍腰。
然而卻不料,寧扈揚本想劈開藺長青的劍,可那大刀一砍,藺長青的劍就順著截斬部位斷開,劍的上身立刻掉落,扎在場中塵土之上。
寧扈揚一怔,連忙收攻勢,大刀揮來,只見上面也是映著幾道深刻的劃痕,刀口更是缺了碎碎幾塊,參差不齊。
“陛下,”藺長青見勢頭不妙,立刻朝著慕容蹇跪下,“卑職無能,請陛下責罰!”
寧扈揚半晌才反應過來,也直直向慕容蹇跪下,“是卑職失了分寸,請陛下責罰!”
慕容蹇剛剛提了一些興致,現在被澆滅的不剩一絲一毫,他從看台上緩步走下來,卻沒有示意二人起身。
“沈儀,”他不悅的沉聲道:“怎麽回事!這就是你跟朕說的隻待大破柔然?”
沈儀眼中暗暗劃過一絲精光,因為他先前就被慕容千羽告知兵部劉敬之有問題,而他安排兩人比武的目的,正是讓這刀劍破裂,從而告訴慕容蹇兵部更換的新軍械還遲遲未到。
他趕緊跪地,口中卻道:“是末將失職,請陛下責罰!”
慕容蹇冷冷的瞥了一眼他,還沒等沈儀主動開口,他就問:“校場的軍械這麽弱嗎?,劉敬之給你們換的玄鐵兵器呢?”
沈儀先是頗為詫異,可心裡卻有幾分振奮,原來慕容蹇已經察覺到劉敬之的事情了,那麽就不需要他再過多引誘了。
“回陛下,劉侍郎的那批新軍械,至今日還未送到。”
慕容蹇神色一陰,半晌不語,胸腔中壓著一絲怒意。
“還請有勞陛下催促劉大人,畢竟軍械乃是重要之物,作戰利器,若無良器用何來對付柔然鐵騎。”
沈儀拱手又故意質問慕容蹇,一字一句直擊慕容蹇內心深處。
“都起來。”慕容蹇終於開口沉聲吐出三個字。
而慕容千涵卻也是靜靜的看著,面帶猶疑,不知為何慕容千羽剛和他提及劉敬之,父皇和金樽,甚至沈將軍都開始圍繞著這個人牽扯些事情來。
“謝陛下不罰之恩!”三人紛紛起身,拱手向慕容蹇致敬。
慕容蹇廣袖一揮,“來人。”
他竟當著著底下眾位士兵,和沈儀的面吩咐道:“傳朕口諭,告訴他劉敬之,朕再給他兩天時間,兩天時間如果這批軍械還沒有到,那他就提頭來見朕!”
“是,陛下!”
沈儀微微抬首,嘴角拂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清冷笑意,“謝陛下為末將操心。”
慕容蹇不理會沈儀,沒有再扔下一個字就徑直朝著校場外走去。
“恭送陛下——”眾位士兵又立起長矛齊齊跪下呼喊。
慕容千涵連忙跟上,走時不忘回首再看一眼方才被砍落在地的那半根劍身。
“來人,”慕容蹇上了龍攆,面色陰沉幾乎是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狠狠的道:“去命令金樽,讓他徹查劉敬之!”
慕容千涵挨著慕容蹇坐下,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