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烏公子坐了一段時間，就留下了一些禮物告別離開。

左丘教授看著他和隨從走出門外，這才笑著對洛大夫和敏夫人道:“吾聞牧烏公子欲求娶洛書，洛大夫可有應之?”

“未曾應之。”洛大夫回答。

這位洛書的父親相貌堂堂，此時卻是顯得有些心動說:“然牧烏公子之意甚誠，其願以良田百頃為聘，或可為洛書良配?”

旁邊的敏夫人點了點頭，顯然也同意丈夫的判斷。

牧烏公子財力雄厚，其相貌、家世、風評亦是上乘，在這個時代可算是最優質的女婿人選了。

左丘教授笑了一下，幽幽說出一句話:“人不知玉之暗藏，以石價售之，愚也！”

“……”洛大夫和敏夫人微微錯愕。

這句話不是剛剛牧烏公子說的嗎?左丘再提起是什麽意思?

左丘也沒有跟他們打啞謎，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以洛書之質，二十年內必為宗師，百年之後必為神。若牧烏公子以百頃良田聘而娶之，豈非‘購石得玉’也?其曰，善用他人之愚而得利，洛大夫欲以己之愚，成牧烏公子之智乎?”

“……”洛大夫臉色古怪。

剛才牧烏公子講他的生意竅門，所謂“購石得玉”說白了，就是騙沙雕！

難道他來求娶洛書，也是把他們家當沙雕來騙?

再想想左丘教授對洛書的評價，二十年必為宗師、百年後必為神，牧烏公子若真的將她娶回去，那將是多麽“劃算”的買賣?

他賺到了，我不就虧了?

洛大夫一臉的糾結，旁邊的敏夫人卻說:“然洛書年長，則必嫁於人，如之奈何?”

女兒大了總是要嫁的，總不能一直留著吧?

洛大夫還有好幾個兒子，這種情況下也不可能招贅女婿。

左丘教授早有預案，笑著給他們出主意說:“不如使洛書嫁於洛京小戶之家，則其必附於洛大夫，洛書亦可常歸家探視。他日洛書若為道院宗師，則必有助於父兄者，無夫家之掣也。”

洛大夫和敏夫人想了想，這樣確實對洛家是最有利的。

唯一的問題，就是洛書恐怕不能享受豪門夫人的生活了……

敏夫人說:“恐洛書受屈也。”

左丘教授說:“洛書之志，在數理大道，富貴如浮雲也。且嫁於小戶之家，外有父兄之助，夫家不得欺之，衣食亦無憂，樂也！”

洛大夫已經被說服，接著又心念一動道:“此小戶之家，左丘教授可有人選?”

“暫未有之。”左丘教授搖了搖頭。

河圖現在只是助教，想幫他提親還是差了一點。

洛大夫和敏夫人有些失望，左丘教授又繼續提出建議:“周禮曰，男女皆宜十八而婚。洛書實則尚幼，如玉之潛藏於石也。待二三年，洛書子之名揚於天下。美玉之光，可與日月爭輝。人皆曰其為洛大夫之女，而非某某之妻也！”

武王當年確實在《周禮》中寫過，男女結婚年齡最好是在十八歲。

不過考慮到時代限制，這一條並沒有強製推行，世人多有十五六就談婚論嫁的，但遵循周禮十八而婚也很正當。

洛大夫聽得兩眼發光，特別是那句“人皆曰其為洛大夫之女”，讓他想想都有點心情澎湃。

洛書這樣的女兒，早早嫁掉真的虧啊！

在左丘教授的說服下，洛大夫終於拒絕了牧烏公子的求親，並且決定暫時不把洛書嫁出去。

牧烏公子贈送的那些禮物，絕大部分被原樣退了回去。

當然，牧烏公子私底下，給那些奴仆侍女的禮物就沒辦法了。

求親不成，牧烏公子雖然有些傷面子，但是洛大夫畢竟從未答應過他，而且有禮有節處理得非常妥當，他也只能裝出坦然接受的樣子。

哪怕心裡有怨恨，也沒有發作的理由。

洛書得知父親的決定，歡欣雀躍得跟一隻小鳥似的。

過了幾天，秦鈞從商俟那裡得到消息，也大喜過往地前來道謝。

就在左丘的院廳內，這位女教授穩穩坐於上首，秦鈞站在下面肅然拱手道:“謝左丘教授成全之恩！”

確實是大恩啊！

要不是左丘教授出面，說不定洛大夫就糊裡糊塗地答應了牧烏公子的求親，那他和洛書妹妹不知道又要經受多少波折。

秦鈞才不想要“曲折淒美的愛情”，他隻想要“平安圓滿的愛情”！

現在有左丘教授爭取的二三年時間，只要秦鈞或者洛書在此期間晉升成為道院教授，他們這輩子的幸福就有著落了。

左丘坦然受了秦鈞這一禮，然後卻是表情冷峻地說:“洛書之心，皆寄於河圖一身，他日你若負之，吾必以斧鉞取你之首！”

這話說得殺氣騰騰，秦鈞卻是心中感動道:“河圖此一生，隻愛洛書子一人，定不負之！”

大廳旁邊的角落裡，洛書正在偷偷看著這邊。

小姑娘聽了秦鈞的誓言， 心中不由泛起無盡的甜蜜，臉蛋紅撲撲的盡是喜意。

左丘臉色稍霽，接著又戲謔地笑道:“為何是一生，而非永生永世?”

為何是一生?而非永生永世?

秦鈞心中一跳，然後卻是無奈地說:“此一生者，吾可知也，故而敢言立誓。此生之後，未可知，不敢言！倘若……真能永生永世，那便永生永世亦可也！”

秦鈞本質上仍是一個高三學生，在現實世界他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至於前幾輪遊戲的那些老婆，一來遊戲結束之後記憶消退宛如幻夢，二來他那時候並沒有動過感情。

現在跟洛書之間，真就是初戀的感覺！

反正他這輩子，就隻想跟這個女孩一起過了。

然後，他知道自己會有“下輩子”，但是洛書呢?她會怎麽樣?秦鈞不知道！

左丘教授本來只是開個玩笑，卻沒想到河圖子回答得這麽認真，一時間大廳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過了一會兒，左丘教授才說道:“河圖洛書，他日成神，自是永生永世為伴。”

但是這些話，她自己也沒什麽底。

這個世界的人相信靈魂進化，成神則不滅，但成神之後是什麽樣的情景，卻是活著的人無法想象的。

而且就算成神，難道就能真的“永恆”?

洛書站在大廳角落，心裡突然莫名一痛。

“永生永世”這個詞語，仿佛天然帶著深沉的缺憾，將眼前的美好都衝淡了許多。

接著洛書笑了起來，有點自嘲地低聲說道:“人之所欲，竟無窮也！若能得一生相守，當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