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厲是一名放映員。

　　17:00快到了，他正沿著光線有些陰暗的放映室通道朝控制台走去。

　　咦?

　　都到了這個點兒了，控制台前的坐席上竟然還殘留著王胖子的身影。

　　他眼睛東張西望，不時往西側的安全門入口投去。屁股不安分的左右扭動，底下仿佛有一排刺扎著他似的，如坐針氈。

　　往常交班的時候，迎接方厲的只有一台孤高挺立的對講機，和空蕩蕩的兩張靠背椅。

　　至於上早班的王胖子，早就溜沒影兒了！

　　不是滾去樓下的員工休息室撩妹，就是鑽進影廳中蹭片子看，以混過最後一小時的上班時間。

　　今天為什麽還在?

　　太陽打西邊兒出來啦。

　　王胖子的異常狀況讓方厲不由自主地提了個神，難道今天有大事交代?

　　“方厲……”

　　他剛一坐下，旁邊的王胖子立刻扭過頭來，眼神中放著希冀的光芒。

　　“怎麽了?”方厲疑惑的望了王胖子一眼。

　　原本想問他發什麽神經的，話到嘴邊的時候委婉了些。

　　“你明天有事嗎?”王胖子張口就來。

　　這句熟悉的開場白令方厲情不自禁的蹙起眉頭，條件反射般提高了警惕。

　　“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吧，別拐彎抹角的！”

　　王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厲哥，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明天我想和你換個班。你辛苦些轉個早班，我幫你上晚班。”

　　方厲眼皮一跳，毫不客氣地質問道:“你是為了‘啟元’的公測?”

　　一提起調班，方厲馬上反應過來。

　　其實這一點兒都不難猜到。

　　只因為明天是一個家喻戶曉的大日子。

　　自從提出理論之後，早就被世人期盼多年的全息虛擬網絡遊戲技術終於取得了實質性突破。

　　全球第一款全息虛擬網絡遊戲“啟元”，在華夏問世。

　　於2020年9月9日，也就是明天早上10點正式對全球玩家同步開放，廣告早就打得鋪天蓋地了。

　　“呵呵，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厲哥你呀！正是這個原因，我遊戲艙都安裝好了，就等著明天早上第一時間鑽進遊戲衝級呢。厲哥你幫幫忙，我請你喝一瓶礦泉水成嗎?”

　　王胖子激動的搓著雙手，兩坨圓鼓鼓的肥肉在他臉頰上下顫動著。

　　誰知方厲面色嚴峻地當頭潑下一瓢冷水:“不行想得美沒門兒！”

　　一頓否認三連瞬間澆滅了王胖子的熱情，讓他刹那間有些懷疑人生。

　　“為什麽啊?”王胖子驚訝的叫了一聲，都請了礦泉水還不肯答應！

　　他徹底迷糊了。

　　方厲神秘一笑:“因為我也裝好了遊戲艙。”

　　王胖子大為訝異:“你不是不玩遊戲嗎?”

　　“你還隻玩手遊呢！”方厲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

　　他之所以近年來不玩遊戲，只因為市場上的端遊手遊早在上大學期間都已經玩膩了。

　　全息沉浸式網遊的誕生是大勢所趨，在新技術的高維打擊下，從前的端遊手遊陷入沒落是不可避免的。

　　王胖子還不死心，不依不饒地懇求道:“求求你了，厲哥，一年到頭我還從沒求過你什麽，這次你就滿足我吧。對於一個資深遊戲愛好者而言，起步比別人晚是一件徹底無法容忍的事情！要不我請你喝兩瓶礦泉水?”

　　方厲甩給他一個沒救了的眼神，口氣冷淡道:“別再浪費口水了，

這件事冒得商量。”　　說著方厲開始整理起桌上的紙質材料。

　　王胖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快速起身，氣鼓鼓地大步邁出放映室。

　　聽了他們的對話，千萬別誤會他倆是一對喜歡插科打諢、實則感情深厚的損友。

　　他們只是互相看不順眼的同事而已。

　　打發走王老油子，方厲趕緊操作控制台核對當晚的放映列表。

　　他們這一行有個蛋疼的地方在於，早班如果犯錯大概率晚班接鍋，晚班犯了錯第二天上早班的人準備接鍋。

　　王胖子留下來的攤子，那可完全不能讓人放心，方厲必須仔仔細細、認認真真核對一遍。

　　如果發現今晚的排片某個地方出現紕漏，想必他是不會吃驚的。

　　因為王胖子就這工作態度，或者說腦子裡缺根弦兒。

　　記得他犯過最嚴重的一次錯誤，要數把影片類型設定錯誤。

　　導致放映那天，好端端的片子熒幕上蒙著一整層綠色，不少觀眾還以為進來看了一場鬼片呢！

　　那差錯簡直就離譜！

　　很不幸的就是，當班的人恰是方厲，導致他挨了經理嚴厲訓斥。

　　從此以後，方厲再也不敢相信這個豬隊友了。

　　核查完放映序列，奇跡般的沒有發現問題，方厲把目光轉向厚厚一個交接本。

　　17:00-18:00點，原本是早、晚班員工用來交接事務時間。

　　可是王胖子不務正業，利用這段早、晚班員工重合工作時間跑去蹭電影看、或者騷擾樓下新來的營運部美眉。

　　還突發奇想的想到了留交接本這個辦法，用來節省他摸魚的時間。

　　方厲搖了搖頭，這樣的老油子真是不讓人省心。

　　當初呵斥王胖子的時候，還被他回懟一句拿著3K的工資操著三萬的心。

　　難道這就是你心安理得、不求上進的理由?

　　反正經理懶得管他，自己一個小屁民也免於多管閑事咯，眼不見心裡還清靜。

　　真要坐在一起兩個人還指不定吵起來嘞……

　　“啟元”是人類世界開發出的第一款全息虛擬網絡遊戲，它的功能特點符合在此之前人類對它的所有想象。

　　沉浸式載入，遊戲過程猶如真人親臨一樣。

　　高擬真度，遊戲環境逼真得接近現實，玩家交互也和在現實中別無二致。

　　……

　　懷著對新型虛擬遊戲“啟元”的憧憬，方厲又度過了普普通通、平常的一天。

　　凌晨2:11分，方厲關閉掉放映室大門，下樓打卡下班。

　　今天居然有令人討厭的首映，害得他加班兩個小時。

　　也不知道這些人哪來的精力，星期五的凌晨還有功夫跑出來看電影的?

　　一個個白天都不用上班的嗎?

　　好羨慕這些現充。

　　就在他朝打卡辦公室走去的途中，正好遇見從影廳出來，最後一批離開電影院的觀眾。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細語聲:“怎麽電影院就沒個開通宵的?晚上還要閉店。我一到晚上就睡不著，要是能躺在電影院的沙發上看整宿的電影那該多好！”

　　她左右的朋友馬上發出嘰嘰喳喳的附和聲。

　　方厲斜瞥了聊天的那四個女人一眼，內心暗道:“你們幾個不愛睡覺，可是別來禍害我了好嗎?”

　　還開通宵?

　　哼！你們想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