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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北略》第61章 直面國賊
  永福省外,此時分作兩撥,分界線便是那道被拆除的宮門。

  在外是歌樂不絕,旌旗蔽空,侯景車架浩浩蕩蕩。

  在內是遍地朱紅,貂蟬觸地,公卿百官奴顏屈膝。

  而大門之處,徐擒在幾個宮娥內官的保護下持劍而立。其身後是蕭會理和柳敬禮,帶著十幾個甲士擁堵於此,使得車架不得寸進。

  而侯景似乎並不準備同意張大黑將這些人全部殺掉的建議,而是奇怪地在此等候。

  而侯景一反常態的反應卻如同沉重的秤砣壓在永福省人的心上,對於那些匍匐在地的公卿,他們既不願就此投靠侯景,卻又害怕侯景刀兵相加;既不敢如徐擒等人一般擁堵在門口,也沒有上前將徐擒等人拉下來。

  雖不知大丞相何意,索超世猶暗自揣測。在他心中,大丞相雖敬重這些原本德高望重卻不予配和的大梁高官,卻也不會慣著他們。

  而跟在車架一邊的中書侍郎周弘讓卻是滿面愁容,他在此處並不能看見內種場景,也不知道兄長周弘正是否在裡面。昨日才接到周弘正將相關事宜辦妥,把重要物品先行運送出城的吩咐,今日便出了這樣的大事。生性並不如二位兄長聰慧的他,遇到這種事情並沒有應變之能。

  而在那一頭,徐擒等人更是對這樣的情況難以接受。若是侯景軟磨硬泡,他們還能有所還擊,但侯景今日攜如此凌人之氣上門,直喚太子名諱,甚至用“令”其迎接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卻反而讓他們無所適從。

  是故,他們只能以此暴力對抗,期盼侯景能夠稍有顧忌,自此退去。但很顯然,雖然侯景暫時不願意直接加以刀兵,卻也沒有就此退卻的意思。

  於是場內氣氛便變得有些詭異,一直相持,無疑是在考驗侯景的耐心。但很顯然,誰也不會對侯景的耐心抱有多大的信心,甚至誰也摸不準侯景到底是何意思。

  就在眾人相持不下的情況下,忽然靜明殿傳來一聲高喝:“溧陽公主到!”

  徐擒一愣,並不是因為此話是其兒子徐陵的聲音,而是話中的內容驚到了他。

  “溧陽公主?”

  “溧陽公主?”

  “溧陽公主?”

  三聲驚疑分別來自三個不同的陣營。

  眾人尋聲望去,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頭戴帷帽,正在幾個大臣的擁護之下,蓮步行來。一舉一動皆合乎皇家禮儀,端的高貴萬分,甚至使人都忽視了其羅裙之上的斑斑汙點。

  立於槅門之後的青奴更是咬著手指,滿面不信地看著前面,口中喃喃道:“公……主……?”

  公主並不算君,自也得不到眾公卿的行禮。然而眾人還是向其略微還禮,尤其是知道其已然被下嫁給侯景之後,更是平添三分禮敬。

  溧陽公主緩緩道:“諸位公卿棟梁,天子雖崩,然有太子監國,國非是無君。眾位乃君之臣子,只需禮敬君父,全無半點向他人跪拜的禮節。”

  此話一出,跪伏在地的群臣紛紛將目光從公主身上轉向侯景的車架。

  而侯景玩味一笑,命人拉開窗簾,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溧陽公主。而溧陽公主卻並不與他產生眼神交流,低下了頭。而此時微風吹動,將帷帽吹起一角,露出了光潔的下巴。

  侯景擺擺手,索超世會意,道:“念及諸臣工或有年邁,或有力弱,便不需令諸位在此跪迎太子了。諸位請起吧。”

  這般輕飄飄一句話,便將溧陽公主定性之語揭過。

溧陽公主嘴唇微顫,卻並沒有反擊之語。  看眾臣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溧陽公主上前走去。走到徐擒身邊,將刀接下,對徐陵道:“還請學士扶徐公至一旁歇息。”

  徐擒躬身道:“公主怎至此肮髒之地,此處自有吾等臣子處置,還請公主回鑾。”

  溧陽公主笑笑,道:“父親身份在身,嫡兄又有恙在身不能出面,本就愧對諸公。若連天家都不理此事,又有何面目煩請諸公?”

  徐擒歎了口氣,只能讓溧陽公主上前,溧陽公主道:“不知丞相至此所為何事?凡有所請,皆可言明,斷不至於如此。”

  聽著略顯細弱的聲音,侯景嘴角含笑,道:“你便是執本丞相中匱之人?”

  溧陽公主道:“六禮未成,當不得丞相如此之說。”

  侯景道:“無非早晚罷了,父母之命皆在,你還能反抗不成?”

  溧陽公主冷笑一聲,道:“奴父母皆健在,自然無有抗拒,只是不知丞相父母可曾夢中授媒?”

  侯景還沒反應,卻見張大黑唑著牙花子,高舉金瓜道:“你這女奴,膽敢如此對我家丞相答話?”

  溧陽公主未曾回答他的話,甚至正眼都不給他,隻讓張大黑覺得冒犯,高舉金瓜便欲衝上去捶她。

  溧陽公主下意識就要後退, 但還是咬緊牙關站直了身子,只是一對鳳目卻是怎麽控制也控制不住,緊緊地閉上,難以睜開。

  然而侯景卻製止了張大黑,道:“天家貴胄,也是你這粗人能冒犯的?速速退下!”

  喝退張大黑,侯景對溧陽公主道:“本丞相不欲與女流之輩過多言語,速讓你父出來相迎!”

  溧陽公主聞言睜開眼睛,站立不動冷聲道:“奴雖女流,卻為大行皇帝血脈,欽賜溧陽食邑,領百戶領民。丞相此言,當是置國家名器不顧,還望丞相慎言。”

  侯景聞言,哈哈大笑,道:“名器?南蠻島夷之國,談何名器?天子受難,藩王方伯皆歸鎮自重,便是大梁名器嗎?若是如此,本丞相當可親執之!”

  此言一出,全場大驚。溧陽公主更是站都要站不穩,咬牙思慮片刻,緩聲道:“丞相為我大梁臣子,奉天子命以牧天下,故能一言出而退方伯,此正是名器所在。若丞相輕賤,乃至有別樣之心,則……”

  言及此,溧陽公主本欲出言恫嚇,然還是顧忌頗多,生生卡住。

  “則如何?”見溧陽公主止住不談,侯景逼問道。

  溧陽公主卻不言語,隻咬緊牙關,透過帷帽直視侯景。

  侯景見其神態,哈哈大笑道:“你這小奴,倒也有幾分見識,配我侯景倒也不差。今日便放過你衝撞自罪,速速領其他老貨讓開,否則別怪某無情!”

  溧陽公主知道侯景不欲忍耐,只是當下,又能作何?只能死死站在此處。

  而侯景的神色,則漸漸冰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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