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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北略》第60章 秀氣英拔
  溧陽公主自己為自己敷上白粉,畫上愁眉。又站起身,走至屏風,取下盛裝,自顧自穿上。

  待得穿好,又走回鏡子前,慢慢梳理好頭髮,將之固定,戴上鳳冠。看著鏡中人兒,溧陽公主嘗試著笑了笑。

  待得打理完畢,溧陽公主便走到門口,看著殿前,等待著青奴的歸來。

  然而不過一會兒,便見到青奴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口中還不斷喊道:“公主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溧陽公主淡然道:“青奴何事驚慌?宮禁之內,若讓旁人看見,我也保不住你。”

  青奴跑到溧陽公主面前,喘著粗氣道:“公主,真的出大事了!”

  溧陽公主隻當青奴少見多怪,慢慢道:“有何大事,你且慢慢說。”

  “公主,是……是大丞相來了!”

  溧陽公主一愣,悚然道:“侯景!?他……他來做什麽?”

  青奴道:“奴婢也不知,大丞相破了永福省宮門,還拆了牆,讓太子殿下前去迎接他,殿下不願。南康王殿下和徐領直、柳護軍皆攔在那裡,如今那處劍拔弩張,就要打起來了!”

  “什麽?!”溧陽公主聞言一驚,連忙道:“快帶我去!”

  青奴一愣,忙擺手道:“使不得的,使不得的!公主怎能到那裡去呢?”

   溧陽公主一時焦急,嬌喝道:“如今都什麽時候了?快帶我去!”

  青奴本還欲再勸說,只是見公主就要自己跑去,隻得在前面帶路。

  二人一路小跑,盛裝的溧陽公主路上甚至摔了一跤,羅裙之上甚至沾上了泥土,而思慮父親的她卻不願停下腳步,隻讓青奴在前面帶路即可。

  抖抖裙子,溧陽公主便到了靜明殿正殿與後殿的槅門後。趴在牆上,溧陽公主向外看去,只見永福省宮門已然被拆除,門外烏泱泱的一片,皆是祖父蕭衍的鹵薄儀仗。

  而宮牆之內,亦是烏泱泱的一片,那裡跪著的全是身著朝服的大臣。唯有幾人挺立其間,在宮人的護衛之中傲然挺立,阻擋著儀仗行進。

  遙遙往去,溧陽公主並沒有看見自己的父親。於是溧陽公主對青奴道:“你在這裡看著,我去尋父親,若有事變,便進殿來尋。”

  青奴點點頭,目送溧陽公主自靜明殿側門入內。

  一入殿內,溧陽公主卻也不敢露於人前,隻藏於屏風之後。雖見不到殿中如何,卻能聽見滿殿淒淒之聲,有些人的哭聲隻達於屏風之後,傳於溧陽公主耳中,便是溧陽公主女流之輩,也覺羞臊。

  只聽父親蕭綱道:“如今侯景一反常態,如此咄咄逼人,眾卿可知為何?”

  聞聽蕭綱連大丞相都不欲再叫,場中之人頓時哭得更厲害。溧陽公主只聽得一人哭訴道:“殿下,今時不同往日,殿下便出門迎接吧。”

  蕭綱聞言,久久不語。良久,掩面泣道:“天下豈由君迎臣下?傳於索虜之口,豈不讓人笑話我冠帶之民?”

  那聲音接著哭道:“殿下!些許禮節能耐得過刀兵麽?如今公卿首級皆懸於項上待取,殿下只需出門,便能保下他們啊!”

  蕭綱罵道:“你家兩代仕宦,受我父子大恩許多,今日……今日怎說出如此之語?”

  溧陽公主只聽到骨肉觸地之聲,當是那人跪伏在地。只是溧陽公主卻是聽不見那人言語,估計是以此相脅父親。

  這時,一道聲音傳來,道:“學士怎能如此相迫儲君?你大言鑿鑿,

卻在此哭訴,怎不到門外阻攔侯景?家君年近八十,猶不顧老邁之軀提刀堵門,你有何面目在此蠱惑君心?”  蕭綱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忙道:“徐愛卿,若過今日,當多謝卿家父子。”

  溧陽公主聽出來了那人,原是徐擒之子徐陵,昨日請安之時,便看見是他與其父徐擒與父親商量事宜,言辭懇切,大義凜然,當是一個忠直之臣。

  徐陵道:“如今,侯景手執刀兵立於殿外,正是要篡大梁基業啊!殿下不可再有懷仁之心,當斷則斷。若殿下有玉碎之志,臣等必追隨殿下。想吾等雖為詞臣,卻也有三分勇力,能斬殺個把胡虜。”

  聽著徐陵懇切之言,蕭綱卻是久久不予回復,徐陵接著勸道:“殿下!值此之時,正是山河破碎!若殿下能有死國之為,必能激迸群臣死志。屆時即便血染永福省,也能令天下宗王奮起復仇,當好過屈降國格啊!”

  見蕭綱依舊不與回復,徐陵慨然道:“既然殿下如此,臣當以死稍激殿下血性!侍衛何在?與某一柄寶劍!”

  溧陽公主聽其如此, 又聽一聲劍鳴,心下一驚,再也顧不得許多,連忙自屏風後衝出。

  “父親!”

  蕭綱見屏風之後衝出一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見正是女兒,連忙道:“你來作甚?速速回去!”

  溧陽公主搖搖頭,走至陛前,羅裙鋪地,泣道:“父親,女兒本為閨闈女子,不當過問外事。然山河凋零若是,賊臣勢大至斯,卻是再也不能依偎於父親羽翼之下了。父親許女兒於侯景,女兒無怨。今日為保國格君威,女兒願往外勸說,隻盼能護住父親,亦不使忠臣濺血。”

  看著面前陌生的女兒,蕭綱愣住了。在他心裡,女兒是一個嬌嬌女,便是見到陌生人也會面紅耳赤,不能言語。如今這個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真的是自己的女兒麽?

  蕭綱顫抖著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至階下,慢慢扶起溧陽公主,緩緩道:“溧陽,你明白你在說什麽嗎?”

  溧陽公主淚流不止,猶抿唇點頭,道:“父親,我為天家貴女,自當為國擔責,今天下板蕩,女兒斷無袖手之理。今日只要女兒說退侯景,則能保一時周全,便是犧牲孩兒性命,又能如何?”

  蕭綱見女兒哭的如此滂沱,心內無比心酸,久久道:“天下男兒,有幾人如我溧陽一般?”

  他長歎一口氣,拭淚道:“罷罷罷,今日便將國家體統交付於你,便是不能阻擋逆臣,也是盡力而為,為父自當以你為傲。九泉之下,告於宗廟,縱子孫不孝,尤有你可說道。”

  溧陽點頭,福身一禮,拭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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