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欽第一反應是，王偉這廝在誆騙自己！

　　但是這也說不通啊，此時自己生死全在這對主仆手中。便是有什麽關於沈恪那邊的謀劃，也全無必要用這麽麻煩的手段攻心。因為一則侯景的勢力相對更強，二則自己在勤王軍中地位並不高。

　　那麽就有第二種可能，王偉說的是真話，他真的對侯景有所失望了。

　　自己穿越而來，掀起的風暴不可謂不大。攪動吳越率先勤王，西邊跟著掀起攻勢，侯景的處境比歷史上更加不利。於是侯景便不再保持歷史上那般進退自如的從容之心，轉而更加暴戾也有可能。

　　比如蕭正德之死，絕不是這麽早就進行的。侯景在歷史上，在此時對於皇室還是有恭敬之心的。比如她見到蕭衍，話都說不利索，還要任約在一旁幫他答話。而見到太子，更是幾下就被喝退下來。

　　而歷史變動之後的侯景，沈欽完全沒有看到這種表現。似乎是因為壓力過大，將他先行逼進了後來臨近敗亡的心態。變得不可理喻，喜怒無常。

　　想到這裡，他大概明白了，也許王偉和侯景之間發生過衝突，關鍵點也許在於對皇室和平民的態度。

　　但這些猜測，沈欽也不指望王偉給出解答。他現在隻想知道，王偉對於自己沈氏子弟的身份如何看待。

　　於是沈欽問道:“卻不知王公為何又如此看重於我?”

　　王偉道:“我知你擔心何事，你為沈氏子弟。此行入京又是所為勤王，擔心我奏於丞相，將你執而殺之，是也不是?”

　　沈欽尷尬笑道:“然王公終未如此，想必別有思量，可能告知在下，以免在下時時惴惴不安。”

　　王偉道:“告知你倒也無妨，自你入袁府開始，便無有瞞過我耳目之事。”

　　這……

　　王偉一聲，直在沈欽腦海中炸開。這王偉當真有如此之才?明明是一個連單獨列傳都沒有的小透明，當著能如此手眼通天?

　　 想想也是，王偉能夠作為侯景的謀主，將他輔佐至當前地位，本事當也是不差的，只是由於立場之故，未有隻言片語見諸史書，這才不為人所知，當也是李儒似的一個人物。所以說，小看任意一個歷史人物，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沈欽知道王偉還有後話，便豎耳靜聽。

　　果然，王偉接著道:“袁泌何等樣人，我豈不知?又哪裡有不安插人手之事?只不過有些事尚在我的允許之內罷了。所以說，蔡茂世之言無非佐證罷了。至於沈郎之忠勇言行，老夫亦是感懷佩服啊。”

　　沈欽冷汗冒下，暗自腹誹袁泌的不靠譜。但也知道這事情怪不到袁泌，畢竟他也是人在屋簷下而已。而蔡景歷投靠王偉則更不是他能夠猜測防備的了的事情。

　　“那王公以為，我叔祖之事如何?”

　　王偉笑道:“沈子恭?在京下都未成事，退居吳興卻能掀起此番風雨，倒是令我刮目相看。原先以為此人過於迂腐，如今來看，倒要重新思量。”

　　沈欽對於王偉避重就輕的話有些疑惑，難道王偉真的不覺得沈恪能有什麽作為麽?

　　沈欽問道:“王公莫不是以為家叔祖並無進軍都下之能?”

　　王偉微笑道:“非也，只是若無沈郎，我當會以之為敵，如今麽，未嘗沒有合作的余地。”

　　這話更讓沈欽摸不著頭腦，沈欽疑惑問道:“為何?”

　　王偉道:“因為你……有人主氣象！”

　　此語如黃鍾大呂，使得沈欽一愣。

　　“人主氣象?”

　　莫不是自己也有了王霸之氣，讓歷史名人納頭便拜?怎麽想怎麽不科學啊。王偉是看中了自己哪一點?自己也並沒有太多底牌啊，難道這便是古人相人奧秘?

　　所不明所以，卻也這也說明，王偉至少是把自己放到了桌子前討論，而不單單是棋子。那也就夠了，實在沒有必要將這話放在心裡。

　　 王偉眼神複雜道:“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過去操心憂慮甚多，從未想過自己將何以處世，如今見到沈郎，當能明白一些事情。或許是我行差步錯也不一定呢?”

　　沈欽道:“王公說笑了，在下哪裡當得如此誇讚?”

　　王偉道:“是是非非當留的未來評斷，想來我眼光不差，你必會有一番造化。只是未知屆時我是何樣境況，大丞相又是何種境況。”

　　沈欽道:“未來之事誰人說的定呢。”

　　王偉道:“是啊， 此時所說皆是空話，隻望沈郎執事之時，莫忘老夫之言，翱翔九天之上，莫忘塵埃螻蟻。”

　　沈欽點頭，他相信自己一定會守住本心，不會墮落到侯景一般境地的。

　　見他點頭，王偉道:“你是來取宮衛值符的吧，就在那邊盒子裡，你去取吧，只是莫要有僥幸心思，太子你是運不走的。”

　　沈欽笑道:“未曾嘗試，又何敢輕言放棄?只是王公背著丞相暗地勾連、設計甚多，便不怕屆時自掘墳墓麽?”

　　王偉道:“此事便不勞沈郎費心了，丞相如何，那有何乾?我自會輔言丞相與你等堂堂正正來過。”

　　沈欽道:“王公心大，未見得丞相心也是如此，屆時我輔弼殿下出城，或許還要勞得王公來請我帶上你呢。”

　　王偉哈哈大笑:“那便讓你我先較量一局，也當算是考教吧，且讓我看看你可是真有人主之資。”

　　 “那麽，還請拭目以待。值符我便取走了，但不知王公何時起床?”

　　王偉自然是裝的，那一日燈暗，誰也沒看到刀真的劈在他身上。不過這般演技當真過硬，就連職業演員的沈欽也差點被騙過去。

　　這王偉這般裝傷，特地將宮衛之事讓到自己手中，怕不是要引蛇出洞。之事自己那裡是那麽好操縱的，若不讓你打蛇上棍，穿越這一遭還算的什麽事?

　　王偉調笑道:“傷深病重，自要久臥病榻，沈郎好沒道理，這也要管。”

　　“不敢不管，只怕垂死病中驚坐起，嚇煞座中優伶人啊。”

　　說罷，兩人對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