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嚇了一跳，隻以為沈欽要以此要挾自己，卻又反應過來這不是什麽大事，松口氣道:“楊將軍何意?”

　　看著王克一下三變的表情，沈欽強忍住笑意。這王克當真是時時警惕啊，別的不說，這般多的心思，也不知會不會將他自己給嚇死?

　　沈欽道:“相公勿要多慮，只是聽相公談及太子，便多嘴問問。不知太子何等樣人?竟連大丞相也恭恭敬敬?”

　　王克笑道:“我當何事，大丞相禮敬太子殿下，自是人臣之禮。至於太子，當也是一等文華人物，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不是人上之選。比之故昭明太子，當也相去不遠。”

　　沈欽點點頭，蕭家在文藝這方面的基因確實沒話說，有一個算一個，皆是多才多藝的大帥哥，可惜這個時候沒有飯圈文化，否則組一個天團是不在話下，到時候圈裡愛豆各個姓蕭，也是奇景。

　　心中調笑完畢，卻也明白了，這等人物還是不適合涉足政治。就如同此前接觸到的蕭大連一樣，蕭綱其人也是過分文青，甚至說優柔寡斷也不為過。

　　比如說，鼎鼎有名的范桃棒事件，他的處理就很能見到問題。

　　當初侯景才攻台城，其麾下有一小將名叫范桃棒。其人頗懷忠義，仰慕蕭綱，期盼投誠。蕭衍聽說後，極力讚賞，當機立斷賞賜范桃棒銀券，約定解圍之後封王，又把此事交給蕭綱來辦。

　　可是蕭綱這個坑爹兒子，卻總覺得事情有詐。范桃棒聞知蕭綱有疑慮，又派人說隻帶五百人入城，一進城門，便脫下甲胄，並保證擒獲侯景。可是蕭綱還是放心不下，不予明確答覆。

　　由於耽擱多日，范桃棒被部下出賣，最終被殺。次年三月，台城攻破。五月，蕭衍被餓死。

　　 可以說，蕭衍的死，蕭綱的優柔寡斷也要背鍋。乃至於他自己後來被手下以土囊悶死，也有其性格弱點原因在。

　　所以蕭綱不是一個靠得住的人，這也就不怪為何他的手下都是背著他謀劃。因為估計他們也怕蕭綱橫加干涉，導致失敗。

　　雖然如此，蕭綱作為太子就是他最大的價值，只要能有他在手，很多事情就會很方便。

　　不作多想，沈欽道:“王相公既然如此說，那想必太子當真人傑，在下不免起了一絲想要見見的心思。”

　　王克聽聞此語，手下一頓，抹茶粉末都撒出來了一些。他面色陰晴不定道:“楊將軍欲拜訪太子?”

　　 沈欽假意問道:“怎麽?此事極其困難?”

　　 王克躊躇道:“倒也不是困難，畢竟也多有人進出永福省。只是……老夫倒要問問，以丞相對楊將軍之看重，為何楊將軍不直接求請丞相?”

　　沈欽道:“此等小事，何須麻煩丞相?此來本為探訪王相公，卻不想還不曾幫上相公，便要先請幫忙。只是在下絕不難為相公，也只是為睹天家色彩而已。若能相幫，往後當尾隨相公附驥。”

　　這話一出，王克哪裡還有不樂意的?王克笑眯眯道:“楊將軍言重了，不過舉手之勞，只是還請將軍於別處多多策應，老夫還是太過勢單，難為丞相出力啊。”

　　 沈欽暗笑其老官僚嘴臉顯露無疑，面上卻恭敬道:“自然，自然。協助相公，當也是為國出力。”

　　 話已至此，重要的事情就說完了，沈欽剛好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就猛灌一口。卻不想，此茶多加香料，味道濃鬱，卻不是那麽爽口可咽，面色一時憋成豬肝色。

　　 緩緩咽下那五味雜陳的茶湯，

沈欽強笑道:“王相公手藝果然不俗，飲之如臨仙境，臣有中正之、有賢德之、有暴烈之，亦有好佞之;而君卻始終兼聽兼明，不為偏倚，不為壓製。當真高藝！”　　王克倒是被驚到了，他原以為沈欽不過胡奴，必不懂這些高深東西。卻不想竟出乎意料，忙問道:“楊將軍也懂茶道?”

　　沈欽笑道:“往昔袁府主人也好茶道，我便在一旁伺候。”

　　這般裝逼，倒不是忽然不欲掩藏身份，而是別有所圖。適當展示才能，也可讓其高看一眼，不至於被輕視。

　　王克點點頭，果然顯得很高興，道:“既遇知音，老夫當多製幾杯，楊將軍且再嘗試嘗試！”

　　說完，就又取出本被收起的香料，興致勃勃開始碾起磨子來。

　　沈欽苦笑，這一番裝逼，沒想到還是自吃惡果。想著那有著豐富層次飲料，沈欽只能打起精神，再次投入戰鬥……

　　自門下省領了條呈， 沈欽就去茅房狠狠吐了一遭。之後才晃晃悠悠往永福省走去。永福省臨近朝宮之西，本是皇子受學之所。直通外側門，出入方便。

　　 這也是沈欽觀察的結果，他此來永福省，本就含著觀察環境的用意。永福省靠近外門，若真要“偷渡”，外側門當是最近的出口。

　　繞回正門，出事條呈，沈欽便在守衛的護送下到達了蕭綱所居靜明殿。

　　因永福省本就只是給一般的皇子學習用的，這裡並不算特別開闊恢弘。就連特意被收拾出來讓蕭綱獨住的靜明殿都是如此，可想其他擠在一殿的大臣們要如何擁擠拮據。

　　靜明殿只有獨棟一殿，並無配套院落。殿分前後殿，蕭綱平時就居住在後殿，而見可則要到前殿。

　　令宮人前去通報，沈欽只是稍等了一會兒，就接到了蕭綱召見的消息。

　　解下刀劍甲胄，整了整衣襟，沈欽便隨著蕭綱的親近宮人入得殿內。

　　沈欽眼觀鼻鼻觀心，直視自己的腳尖，等到宮人喝止，才一掀下襟，單膝跪地道:“外臣楊堅，敬聞殿下身安?”

　　不須他等，便聽到一道憂愁輕柔的聲音道:“孤身安，卿請起。”

　　聽到讓自己起身的聲音，沈欽就知道這是蕭綱了。只是與上次宴居殿所聽相比，無疑是更加失去神采，想必這幾日侯景逼迫更加急切，導致蕭綱疲於應付。

　　見沈欽起身，蕭綱道:“你便是那一日勇而入殿的胡奴吧。”

　　面對如此輕視言語，沈欽卻也不加反駁，隻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