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帥！和墨西哥人談的怎麽樣?依我看那個姓林的小子，沒準就是個吃裡扒外數祖忘典的家夥，說什麽福州侯官老林家的海外赤子，有這麽幫著洋人埋汰訛詐我們大清的麽?

　大人把府裡的丫鬟都和親一樣送過去了，這廝還胡攪蠻纏漫天要價，要我說，不行就讓朱七釜底抽薪弄個意外，把這家夥給處置了怎麽樣?”

　總督府的簽押房裡，福建巡撫徐宗乾一改常態，捋起袖子吹胡子瞪眼，很有點義憤填膺的架勢，這倒不怨他首鼠兩端，而是近期坊間頗多傳聞，

　無非是墨西哥人艦隊大兵壓境，撫台大人被洋人嚇破了膽，在幫著總督大人和洋人談判過程中腿根子比腰杆還軟，有出賣大清利益的嫌疑。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徐宗乾知道盯著自己這個福建巡撫位置的人這些年可不老少，雖然在福建苦心經營了近20年，這位撫台大人深知自己的敵人絕對不會比朋友少，

　別的不說，自己傍上了左宗棠這位閩浙總督的粗腿，那必然就成為朝野其他勢力的打壓和排擠對象……

　更何況，70歲也早是個致仕的年齡，若不是自己在福建根基深，前些年鬧長毛又沒人來接這個燙手山芋，朝廷沒準早讓徐撫台致仕回家養老去了。

　“唔，嗓子都累的冒煙了，樹翁，你的心思我明白，外頭風言風語我這個總督兼欽差大臣都不怕，你這個撫台有什麽可擔心的，賣國賊的帽子難道我左某人還能推諉到你和雪岩身上去?

　那個林永生固然叫人可恨，但事情遠沒有到雙方需要圖窮匕見的地步……”

　左宗棠在保福寺後山發火摔茶盞的次數太多，這導致這位總督大人這大半天的缺水口乾舌燥嗓子都有點啞了，

　更可氣的是，回到總督府簽押房，等叫人上茶，才發現原來張夫人跟前替自己管著書房和簽押房伺候的丫鬟春蘭秋香，早都被自己一手送給了對手林勳爵……

　“爵帥……瞧情形。這一趟還是大有所獲?”一邊的胡雪岩手裡的折扇輕搖，笑眯眯的開口問道。

　徐宗乾則被左宗棠的話說的老臉一紅，確實來說，閩浙總督的脾氣雖然很差，但護犢子的做派還是很得人心的。比起來。徐宗乾覺得自己這70歲的撫台還真比不上人家54歲的總督大人那種胸襟和眼光，這廝接著胡雪岩的話頭問道，

　“爵帥說的是，

宗乾有點著相了……這一趟。姓林的勳爵一定是被爵帥的春秋大義給鎮住了，馬尾這地界咱算是保住了吧?！”

　“唔……樹翁，雪岩，你們不知道，那個林永生根本就是個油鹽不進的家夥。他借款150萬兩白銀給我這個閩浙總督不假，可我看咱們吃的虧比佔的便宜要大的多，馬尾兩岸老夫若保不住的話，我這欽差還有臉當麽?！”

　說著左宗棠放下被自己一口喝盡的熱茶，一邊砸吧著嘴往外吐著茶葉沫子，一邊捋著胡須接著道，

　“姓林的小子，不去總理衙門當差算是可惜了，你們可知道。他一張嘴就敢跟我要租借整個南台島，被我頂回去之後，他眼珠子一轉又要租借台灣島，

　最後甚至說為了解決淡水問題，把墨西哥遠東艦隊的母港設在島上不是不可以。叫我把海壇島租給墨西哥！你說他的胃口有多大！膽子有多大！”

　“南台島?台灣?！海壇島?！”徐宗乾和胡雪岩聞言俱都失聲叫了起來，這福州城眼皮子底下的南台島是閩江第一大島、台灣更是大清第一大島，而海壇島則是福建第一大島，乖乖。這個林勳爵簡直對我大清沿海的島嶼如數家珍見著好的就想扒拉到墨西哥的兜裡去啊！

　“哼，吃驚吧?老夫全給他頂了回去。別說南台島和海壇島，就是閩江入海口那個原本作為後備方案的琅岐島，我也沒給他！

　最後就是按著咱們商量的底線，把粗蘆島這地方扔出去墨西哥，這地方面積小，離著大陸近，而且西邊和南邊全在我閩江口沿岸炮台的火力籠罩下，當時我還真怕他不肯答應！”

　左宗棠說這話的時候還真是有點後怕，耳邊猶自回響著林永生的話:“左大人，您這是打算坑我呢，還是打算坑大清呢！”

　“若我沿江炮台得以修繕加強的話，今後粗蘆島墨西哥艦隊和母港就是我大清砧板上的肉……這個林永生真肯答應?！”

　胡雪岩有點疑惑的問，拋出粗蘆島這個誘餌的主意是他出的，不過依他對那個林勳爵的判斷，對方是絕對不會上這個當的，可現在的局勢有點出乎意料。

　“要不怎麽說，越跟姓林的小子打交道，越覺得他深不可測呢，他不但答應了，還承諾由墨西哥自行和島上的村民商談解決征地賠償問題，當然，咱也不是沒有付出代價，我答應在倉前山給他征2000畝地，那地方現在除了使館區1平方公裡之外都是荒山和河灘地，我倒看看他能折騰出什麽來！”

　左宗棠接過丫鬟遞來的托盤上熱毛巾卷，不料這丫鬟畢竟不是春蘭秋香二人用慣來著的，到了簽押房伺候就有點緊張，遞上來的毛巾卷燙的太熱，差點把閩浙總督燙的跳了起來，嚇的小丫頭花容失色直接就給自家老爺跪下了，結果被左宗棠黑著臉給轟了出去。

　“倉前山沿江1000畝麽?那豈不是和倉前山現有英法美德領館區差不多大了?甚至更大，區區一個墨西哥領館區，需要那麽大地面麽?爵帥，給姓林的1000畝地是不是太多了?”福建巡撫喃喃的道。

　要說這倉前山20年前不過是荒蕪之地，第一次鴉片戰爭後五口通商，福州開埠，當時福州府為了不讓洋人入城，這才把英國人打發到馬江對岸南台島上倉前山，

　讓在他們在這裡建起了使領館以供洋人領事、外交官、商人和家眷們居住，為的是避免土洋混居造成紛爭和瓜葛，同時也是避免列強勢力對本土文化的侵襲滲透。

　“1000畝太大?撫台大人，要我說，咱們爵帥還是保守了點，其實不妨直接答應給林勳爵1500畝荒地，這樣和現在列強諸國領館已開發的面積差不多，

　我就不信英國人、法國人和美國人能不眼紅墨西哥得那麽大便宜，到時候光他們自己內部就紛爭不斷，這墨西哥還剩什麽精神頭來給我大清出難題?”

　胡雪岩的折扇輕搖， 說話的底氣和出發點顯然比徐宗乾更強上那麽一分，福建巡撫聞言一臉苦笑，心道你以為倉前山都是無主之地?別說1500畝，就是征1000畝地出來租借給墨西哥，我這地方官要擔著多大的乾系?

　保不齊哪個村子的鄉農或者破廟裡的主持不肯搬遷，官司打起來又不要你阜康錢莊的老板操心，坐堂問案的豈不還是我?

　“雪岩說的正合老夫心意，就給他1500畝，這麽多地對墨西哥和那個林勳爵可是個燙手山芋，我不信星查理、馬勒烏德和那個新來的甚麽美國領事坎菲爾德能坐得住！讓他們狗咬狗正好，省得給我閩浙添亂……

　唔，若你二人覺得沒問題的話，咱這就喚師爺來仔細擬了折子，今晚就800裡加急遞送京城，要不然，拖下去誰知道墨西哥人能搗騰出什麽新的么蛾子拉！”

　閩浙總督掂著胡子，顯然決心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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