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歲的尼堪坐在龍椅上,面對著台下大約一百名文武官員,神情似乎有些恍惚。
這一次,身在京城的正四品以上的官員幾乎都來了,雖然沒有像歐陽炯、張七想象的幾百人那麽誇張,不過上百名高級官員匯聚在一起還是頗有聲勢的。
以前,尼堪在北京的時候也上過幾次朝,但都在武英殿,因為那時帝國的疆域雖然已經很廣袤了,但遠不如現在,別的不說,本土長江以南的土地都沒拿下,故此,一切都以軍事為中心展開,自然大小事都在武英殿進行商議。
但現在帝國的疆域已經擴展到了一個限度,想要進一步擴展就要觸碰到敵對勢力的最核心利益了。
其實以大夏國眼下的實力,遠勝於蒙元帝國時期,若是硬橋硬馬地進攻,每到一處若是不闔城投降的,等到破城後就進行慘絕人寰的屠城也是能很快佔據大部分地方的,但這樣的事情尼堪明顯不想做,它佔據的地方多半是當地本身沒有強大的政權(東歐除外),自己進去不過是順天應命而已。
比如在美洲,他所佔據的巴西南部、烏拉圭一帶根本就沒有歐洲人進入,委內瑞拉雖然有西班牙人,但明顯不是他們的重點,他們的重心還是在墨西哥和秘魯。
而在北美洲,偌大的阿巴拉契亞山脈以西的地帶都是些尚處於氏族社會階段,零星掌握了冶煉技術,但多半用於金銀方面的部族,對付這些部族,大夏國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價就可以達到目的,想想一下吧,假若你穿越到中國炎黃時代,你手下還有一支軍隊,那你就是中國的祖先,而不是炎帝、黃帝了。
美洲的這些部族所處的時代就是跟中國歷史上的炎黃時代差不多。
大夏國手下勉強談得上搶奪而來的土地就是後世皮薩切克灣附近了,沒有辦法,以大夏國當下的能力,有海上的優勢,但極度依賴煤鐵資源,便只能先佔住有煤鐵資源的港口附近,想要經略北美洲東海岸,皮薩切克灣是必然的選擇,放在其它地方,就必須要與土人大打出手才行。
接著便是安西,此時的安西,包括從額爾齊斯河一直到阿提拉河(伏爾加河)的廣袤地帶,大致是西伯利亞森林以南,錫爾河以北的區域,這裡才是歐亞大陸上第二塊大草原地帶,此時,最好的草原肯定還是在漠北、漠南一帶,別的不說,那裡的氣候雖然寒冷,但比起西伯利亞還是好一些。
接下來就是西伯利亞大草原,就是剛才所說的范圍,歷史上漠北漠南的遊牧部族被中原王朝擊敗後肯定後逃到這裡,進而進入條件更加理想的歐洲,匈奴人、柔然人、突厥人概莫如是。
最後一塊超級大的草原地帶自然就是青藏高原,那裡的草原面積其實也很廣袤,並不亞於上述兩地,只要耐得住苦寒和高原反應,在那裡養活一個百萬人丁的遊牧部落還是可行的,這也是歷史上吐蕃人強大無匹,一度讓大唐也不敢小覷的主要原因。
當然了,有了宗教,加上紛紜的教派,迅速造成了吐蕃人的衰落。
於是,在西伯利亞大草原,雖然有哈薩克、準噶爾兩個汗國,但對於這兩個汗國來說,靠近西伯利亞的草原是最差的,他們各自掌控的土地中,對於哈薩克來說,最好的還是在巴爾喀什湖、錫爾河、裡海、鹹海附近,對於衛拉特人來說,阿爾泰山南部、天山附近才是根本之地。
遊歷於阿爾泰山、天山之外,佔據了額爾齊斯河流域的杜爾伯特部、土爾扈特部不是分崩離析,便是遠走他鄉便是明證。
而其中最強大的和碩特部,由於佔據著天山最好的草場,還能一分為二(以青藏高原為領地的和碩特汗國以及以天山北麓為腹地的小和碩特汗國),成了兩個強大的汗國,當然了,準噶爾部落的巴圖爾借助塔城、七河流域崛起那是另說。
故此,大夏國輕而易舉佔據了西伯利亞大草原的北部,進而有了經略南部的基礎。
至於烏克蘭、克裡米亞一帶,那確實是需要真刀實槍地打出來,但大夏國進入那裡時適逢哥薩克不滿波蘭人的大起義,何況在此時的烏克蘭,波蘭人牢牢掌控的還是第聶伯河以西的地方,以東的地方,也就是後世波爾塔瓦以南的區域,由於波蘭、俄羅斯都基於設立“緩衝地帶”的考慮,實際上就是哥薩克的保留地,不屬於任何一方實力,這也給大夏國切入創造良好的條件。
至於北非一帶,由於幾個巴巴裡王國與摩洛哥王國長期不和,從納祖爾到烏季達一帶也實際上屬於三不管地帶,何況此時摩洛哥王國名義上的國王還是薩阿德家族,阿拉維家族雖然掌控著王國大部分地方,但依舊處於藩屬的地位。
以上種種,都讓大夏國恰逢其會,加上自身強橫的實力,才在短時間裡拿了下來。
饒是如此,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塊土地是多余的,就算在三不管地帶,若是沒有人佔住就罷了,一旦有人佔據,勢必會引起各方的覬覦,幾場惡戰是少不了的,幸好大夏國身板足夠強硬,否則是萬萬不可能在三十年時間獲得並穩住如此多的地盤的。
到了眼下這個光景,該歇一歇了。
台上的尼堪心中暗暗歎息,他這才體會到歷史上劉秀發出的“既得隴又望蜀”的感歎。
尼堪的運氣相當不錯,首先才五十歲,按照他的修為,再乾個二十年一點問題也沒有,不過也就是二十年了,故此,從現在開始,他必須為了他的龐大帝國進行一些預防性的提前布局,否則,一旦他不在了,若是有不肖子孫出現,老大帝國分分鍾瓦解也是可以預料的事。
再者,他的兒子們都很爭氣,當然了,也可能是他還很健碩,又牢牢掌控著帝國的各個方面,他們不敢生出絲毫不臣之心罷了,無論如何,他還在穩穩地坐在大位上,讓自己繼續成為包括他兒子們在內都只能仰視的存在。
最後,由於自己的打造的管轄帝國的機制,政務院、樞密院、理藩院三足鼎立的機構,加上凌駕於三者之上的都察院,其中的政務院管轄全國的政務系統,樞密院管轄軍事系統,理藩院管轄遊牧部族,實際上在三者之間形成了一種平衡。
政務院出產糧食、物資和薪餉,都是軍隊不可或缺的東西,但招募、訓練、征調軍隊的權利掌握在樞密院手裡,另外,理藩院掌管龐大的遊牧部落,實際上就是掌控著龐大的部族騎兵,又與樞密院之間形成了平衡。
但這一切都是脆弱的,若是在最上面的皇帝是一個中人以上資質之人的話,這一套體系肯定沒有任何問題的,但一旦皇帝的資質在中人以下,或者狂悖無度的話,都有可能毀掉這個帝國。
故此,就必須在自己還健在的時候設計出一套另外的機制來查缺補漏,這也是尼堪準備在回到京城才幾日便急急忙忙召開朝會的重要原因。
在他的設想中,當這套機制作為大典形式固定下來後,若非出現極為特殊的情況,就不能更改,否則就會受到他的詛咒——可憐的他也只能做出這種恐嚇了,以他來驚人的來歷,神秘的預判,相信舉國上下都已經知曉了他們的皇帝並非“凡人”——雖然沒有史書載明他出生時有“異象”,但大量的事實已經告訴他們他就是“天降聖人”。
他的真實來歷,到目前為止只有他一人知曉,極有可能永遠只有他一人知曉,這本是就是一個神秘的暗示,讓包括他的兒子在內的人都戰戰兢兢不敢稍有違逆,這也算是有著神秘預判力的穿越者的福利之一吧。
台下的人,最大的宋應星超過七十歲了,最小的張七才三十九歲,在帝國強大無匹的軍事、財政、國力舉世無匹的烘托下,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自信、從容的意味,雖然性格各異,但這一點是藏不住的。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眾正盈朝’?”,尼堪突然想到了東林黨,禁不住菊花一緊。
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
“在國家衰弱,臨近覆亡之時,有才便是德乃是至理,因為你需要不停地從一連串危局中掙脫出來,只有足夠的才能才能讓你做到這一點,但在和平穩定的時代,品德自然更加重要了,因為那時的國家肯定已經建起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制度,此時才能雖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因為在行之有效的大制度面前,你的一切才能都可能顯出‘雕蟲小技’模樣,用不用都無傷大雅”
“此時,品德,只有高雅的品德才是維持大制度不崩壞的不二法寶,何況這套大制度還是來自幾百年以後的某人所設,就更談不上是不是順應時代潮流的問題了”
就在君臣之間互相在偷偷打量時,二十五歲、已經在大殿裡勤於早朝三年的太子、仁親王孫德威輕輕咳嗽了一聲, 他這一咳嗽,大殿裡頓時靜了下來,這一幕讓尼堪也有些欣慰。
“看來太子這三年的歷練沒有白費啊”
“撲通”
隨著孫德威跪下,所有兒子、朝臣全部跪下了。
“臣等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熟悉又陌生的大陣聲音在空曠的勤政殿響徹起來,這一陣聲音讓尼堪頓時興奮起來。
作為比較了解他們的皇帝,他知道這些聲音是出自於肺腑、並帶著崇敬的。
這就夠了。
他本來想站起來,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眾卿平身”
他的聲音從高台上的龍椅傳了下來,依舊是那麽從容、渾厚、低沉、悅耳,中氣十足,渾不似新納了兩個年輕妃子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