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邊荒之地?”
三月上旬,蘇布地帶著喀喇沁三部、三十六家一萬八千九百多帳突然南下,在明軍的接應下,分別從董家口(山海關)、冷口(建昌營)、喜峰口(三屯營)進入關內。
進入關內後,新任京營總兵,在皇帝心目中能鎮住喀喇沁人的大將周遇吉三千精騎的帶領下(監視下),緩慢向山西方向移動。
以蘇布地這六七萬人的規模,還有幾乎上百萬的牛羊馬匹,沿途的糧草供應幾乎是一個天文數字,不過皇帝還是咬牙堅持下來了。
閑話少說。
蕭阿林五千精騎東移到烏蘭哈達之後,上都新城的商戶們似乎松了一口氣。
在尼堪的管轄之下,自然不會發生鎮守使欺辱商戶、百姓之事,不過以蕭阿林那一貫囂張的勁頭兒,加上最近幾年他經常帶著“三十六騎”在青山老河一帶化妝成馬賊耀武揚威,回到上都後也是那樣的打扮,商戶們不心驚膽戰是不可能的。
這日,在上都一家范家開的酒樓裡,商人們正在討論新近發生的事情,其中一人便提到了喀喇沁三部南下之事。
“可不,朵顏三十六家全數南下了,此時,恰好大汗許諾的蘇尼特部落尚未佔領青山老河一帶,讓彼等鑽了空子,好家夥,十萬人馬,幾百萬頭牲畜十日功夫便到了關內”
“十萬人馬?幾百萬頭牲畜?胡扯,蘇布地有這許多人馬、牲畜,不在原地稱王稱霸,還巴巴地跑到關內作甚?”
“咳咳,不說這個了。反正他們一氣就跑到關內了,回到那邊後,聽說還被封了一個‘忠順王’,不過如今才走到宣府一帶,離最終的目的地大同還遠著呢”
“那喀喇沁部落原來的牧地?被誰佔了?”
“嘿嘿,咱這可是獨家消息”
“掌嘴!”
“哎喲,我說我說,我說還不行嗎?那蘇布地離開後,原來的牧地就空下來了,孩兒趁部落不敢西進,大汗的人馬也沒南下,呵呵,一個新的邊荒之地就此成了!”
商戶、市井無賴在吹牛時,尼堪、蕭阿林在烏蘭哈達對隊伍進行了休整,從科爾沁右翼、扎魯特、敖漢、奈曼、蘇尼特等部落補充了兩千騎,加上尼堪又在西拉木倫河召開了部族大會,殺青牛白馬祭天,一時半會兒也沒顧得上蘇布地他們。
三月初,經過補充的蕭阿林、巴彥兩部一萬精騎沿著西拉木倫河、西遼河一路東進,最遠逼近到烏克善所在的科爾沁左翼王旗所在(後世通遼市),一時,科爾沁部落大震。
左近離科爾沁部落最近的無疑是鎮守葉赫城的嶽托了,不過他新敗之後已經無力援助烏克善了,最後還是鎮守鐵嶺的鑲藍旗領主濟爾哈朗率領東拚西湊起來的八千騎北上。
雙方在科爾沁王旗以西約莫一百五十裡的地方,也就是後世開魯縣的地方對峙,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雙方僅僅是對峙,並沒有一放主動發起攻擊。
在長白山上,恩索鎮守的鄂多哩(敦化市),最近突然加大了對官街堡、貓耳山、龍城的偵查力度,清國龍城守將愛新覺羅.尼堪也不甘勢弱,在官街堡、夾皮溝附近與恩索的部下反覆較量。
實際上是勒克德渾與葉鐸之間的較量,雙方倒是互有勝負。
而在長春以南,朱克圖帶著五千精騎、查克丹的五千近衛旅騎兵,整整一萬精騎突然南下了,一時,嶽托鎮守的葉赫、梨樹城一帶風聲鶴唳,皇太極此時已經沒有多少兵力可派了,但又不得不防,最後還是讓他七哥阿巴泰出馬,領著五千正藍旗精銳北上,幫著嶽托鎮守葉赫一帶。
此時的皇太極,心裡在暗暗祈禱著,希望遠在北京的使者能早日與明國達成和議,讓他好騰出手來全力對付尼堪。
可惜的是,自從陳新甲與清國使者的“密談”被好事者曝光之後,陳新甲猶如過街老鼠,雖然他沒有像歷史上那樣被皇帝推出來做了替罪羊,棄市而終,不過想要重拾“和議”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在沒有最終達成和議的情況下,皇太極也不敢在西線消減太多的兵力,畢竟自從祖大壽投降後,新任山海關總兵完全整合了吳、祖兩家的力量,加上自從滿清在北線一敗再敗之後,遼東偷偷跑回來的兵丁越來越多,眼下,吳三桂一個人吞了以前給山海關、錦州的全部軍餉,手下的軍力達到了三萬之多,其中更有三千精銳家丁。
三千精銳家丁,這可是以前李成梁才能達到的高度,鎮守錦州的多鐸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付。
如此強盛的軍力,皇帝只能優渥有加,軍餉不敢稍微削減,吳三桂還同如今在南方大發神威的左良玉(在瑪瑙山大敗張獻忠,事後受到朝廷嘉獎,掛“平賊將軍”印)一樣,掛了“平遼將軍”印,使得他愈發驕縱起來。
如果說瀚海國與滿清在西遼河大戰後的贏家,一個自然是實力大漲,領土擴展到西遼河的瀚海國,另外一個就是吳三桂了——最近一個明顯的跡象是,以往在滿清皇族裡最為驕橫的多鐸竟然向吳三桂派出了使者,還奉上了寶馬、黃金、美人。
從蘇布地決定全體遷往大明境內的那一刻時,歷史的軌跡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哈哈,越亂越好,”尼堪暗暗笑道)
在瀚海國、滿清在邊境線上重兵對峙、劍拔弩張之時,長春、吉林附近,具體來說,在白都訥(後世松原市)以南、長春-吉林一線以北,以第二松花江為中心的廣闊平原上,從山東遷過來的約莫四萬戶農戶正在緊張地進行春耕。
說到這些農戶,很不幸,事情比尼堪想象的還要嚴峻,原本聚集在山東的百萬難民最終抵達芝罘島的只有約莫三十萬,大部分人都病死、餓死、累死在半路,經過芝罘島、崆峒島兩島的隔離後,又減少了約莫十萬人。
最終通過東海、海參崴、興凱湖、寧古塔長途跋涉抵達長春、吉林的不過四萬戶、約二十萬人。
就是這二十萬人,幾乎將尼堪歷年的積蓄耗掉了一半,在今年秋收之前,耗費還將繼續,這也是凡事都有籌劃、積存的瀚海國才能做到,放到當今任意一家頭上,在一年多的時間裡轉移二十萬人都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戈仲文也在這些農戶之列。
原本以他的資歷和年齡,他是可以立即到長春新設的學校裡去讀書的,不過經過了從烈火烹油到蕭瑟孤寂的幾年磨難後,他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踏踏實實種地,今後耕讀傳家才是正經”
像他這樣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是不可能一個人成戶的,幸好從河間戈家還有其他人,他遇到了一隊戈家的遠方親戚,夫妻兩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在瀚海國官府的安排下,戈仲文進入此家,成了那對夫妻的養子。
長達兩年的跋涉,親人們一個個在他眼前死去,更有比他年齡小的被搶走吃掉屍骨無存,現在的戈仲文完全一改以往輕浮,動輒之乎者也的派頭了。
一整個冬季,在官府的指導下,戈仲文也參加了轟轟烈烈的“修行水利”大運動,在第二松花江以南、長春以北的廣袤地方疏浚河流,修建堰塘。
眼下,戈仲文正跟著那對夫妻在整理田地,等到四月份的時候,他們家五十畝地將有二十畝的水田種植水稻,聽說還是從倭國弄過來的稻種,經過瀚海國多年的的培育後如今完全可以在東北大平原上種植了。
還有三十畝種植小麥、粟米。
戈仲文這個村莊正好在黃龍府附近,如今叫農安縣,第二松花江的支流伊頓河(後世伊通河)穿越縣境而過,整個冬日,農安縣的新來農戶便是圍繞伊頓河及其支流進行的水利修葺。
“黃龍府?”
三月的農安縣依然寒冷,但已經能下地乾活了,熟讀史書的戈仲文跟著他義父在耙地——一頭牛挽著一架木身鐵齒的耙子在前面拉著,義父則掌著耙子。
戈仲文一邊學著,一邊想著,一想到此地竟然是前世嶽王爺說過的,“直搗黃龍府,與諸君痛飲耳”之地,不禁有些恍惚。
他義父在前面趕著耙子,回頭一看,戈仲文傻乎乎地拖在後面發呆,不禁喊道:“想啥呢,你來試試”
戈仲文這才醒悟過來,趕緊跑過去,“父親恕罪,我這就試試”
“這娃兒,到底是讀書人出身,都是一家人了,恁地客氣”
等到四月初的時候,春暖花開之時,便可利用大大小小遍布於農安縣的幾百個堰塘開塘放水灌溉了,那時便可進行水稻的種植了。
一想到在這遙遠的“黃龍府”還能進行水稻種植,戈仲文又恍惚起來——要知道,就算是在大明京畿一帶也只有很少量的水稻種植。
“這瀚海國到底是一個什麽來頭?”
……
四月份,等到四萬戶新遷來的農戶將所有的莊稼全部種上了,尼堪突然將開魯、葉赫、官街堡附近的軍隊向後撤了,等到五月份,莊稼已經在雨水、堰塘的滋潤下茁壯成長時,三路軍隊都回到了原來的駐地。
東邊的恩索退守夾皮溝,中間的朱克圖、查克丹退守長春、吉林,西邊的蕭阿林、巴彥退守烏拉哈達。
尼堪的意圖到此時已經昭然若揭了,他如此興師動眾,目的只有一個,掩護新到的農戶完成春耕。
就算沒有蘇尼特部落的事,他還是會想到另外的借口發動一場戰事的。
這在無論是明國那裡,還是清國那裡,都是無法想象的,但尼堪就是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