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乃是闔家團圓的喜慶日子，鄒勝見兩人又因為瑣事吵架，不等鄒農生發話，馬上勸道:“你們都一把年紀了，到了享福的日子，還爭吵這些做什麽?媽，你也別說爸，我即然買這些回來，就不是作樣子，就是實打實的給你們吃的。你們喜歡吃，我們以後還買，你們要不喜歡吃，下次我就換別的口味的。”

“老話說得好，吃不窮，穿不窮，盤算不好一世窮。我現在對未來的人生有自己的規劃，好歹我在深圳都能做到車間主任，在咱們這以後不得混個老總當啊?你們也要轉變思想，得習慣享福，該吃吃該穿穿，不要顧忌太多。外公不是講過一句話嗎?兒孫自有兒孫福，媽，你也別為我操心，緣份到了兒媳婦自然就有了。”

“爸你也是，你得讓著媽，一輩子在一起，就整天惹媽生氣，你不知道退讓一步啊。評你的時候你就聽著，不好的地方就改正一下，你說全村全組，有哪個上坡乾活會穿著皮鞋，也就你獨一份。你覺得你這行為是對的嗎?你都說自古以為咱們中國人都習慣栓褲腰帶，那自古以來也沒有哪個農民穿皮鞋乾活吧。總而言之一句話，錯了就改正，別鴨子死了嘴巴硬，非得較這個勁。”

“……”

鄒勝講起道理，也像一個老人一般，說個不停。鄒農生啃著月餅，聽他講話，倒不言語。王子慧聽著聽著卻開始流起淚來。

鄒勝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看到母親落淚，忙問道:“媽，你怎麽了?”

王子慧心中悲痛，所有的苦楚都湧上心頭，再難壓製，哭泣道:“我只是想到你哥，不知道他在哪裡，這知多年了也不給家來個信，是好是壞也不知道……”

鄒農生聽她提起鄒宇，恨聲道:“他自己不回來，怨不著別人。”

王子慧一直把鄒宇離開的事歸結在鄒農生的身上，認為當初就是他逼走了大兒子，以致他現在都不同家裡聯系。每當兩人在家裡發生矛盾時，王子慧都會責怪鄒農生，鄒農生有時候聽著就算了，有時候忍不住也會反駁，兩人因此少不了吵架互相責罵。

家合萬事興，家不合萬事皆休。

鄒勝也不止一次在想，鄒宇為何如此狠心，離家這麽多年，就忍心摒棄父母。都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可總是有鐵石心腸的人，因為一些小事，就下狠心。

鄒宇的離開不僅給王子慧帶來了傷痛，也改變著鄒勝的人生。如果不是鄒宇的離開，鄒勝定然會認真讀完高中，考上理想的大學，開啟不一樣的人生。可鄒宇離開了，讓鄒勝懷疑起讀書的意義，與其給父母帶去莫大的負擔，倒不如放棄學業，早點工作，為家中分憂解難。

人，不能隻為自己活著，更應該為身邊的人活著。

每一個選擇都應該考慮周全，自己的行為會給身邊人帶去什麽樣的影響。可這個世界有太多自私的人，他們不顧及別人的感受，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自己舒服了就萬事皆休。鄒勝覺得這樣的人是可恥的，自私的人還能算人嗎?和畜牲的差別或許就是一張皮的區別。

可心中再有怨恨，都改變不了鄒宇是自己大哥的事實。在鄒勝小的時候，鄒宇對他是特別的關心的，學習上幫著釋疑解惑，生活上會帶著他去樹林裡找各種野果……他們之間有太多美好的回憶……

鄒宇的改變應該是在大學時，或許是因為同學之間的攀比，讓鄒宇驕傲的內心發生了變化，也或許……可一切事情，無論是好是壞，鄒宇都沒有和家人講過，所有的困難他都藏在心中。

一個不願敞開心扉的人，一個不願意告訴別人他故事的人，是沒有人能了解他的。

想的多了，鄒勝就覺得自己無法去評定鄒宇的選擇是對是錯，因為鄒勝只是鄒勝，他不是鄒宇。而鄒勝還有一個身份就是王子慧的兒子，所以此時此刻，他必須勸好自己的母親，安慰她受傷的心靈。

鄒勝抱著母親道:“媽，你想那麽多做什麽?他都是成年人了，所有的選擇都是他自己做的，無論什麽結果都應該由他自己來承擔。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顧好自己，把身體養好了。說不好他哪一天就帶著你的大兒媳婦、大孫子回來了，想要給你一個驚喜呢！”

“這個社會這麽亂，他到底還在不在啊……”在兒子的懷抱中，王子慧終於克制不住內心的悲痛，說出那個最讓人懼怕的念頭。說到底，他還是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那麽狠心，離家就不和家中有一絲的聯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出事了，人沒了，想聯系也就沒有辦法。

法制新聞上總是有報道，各種人口失蹤、離奇死亡的事件。王子慧看的多了，對於鄒宇就多了一份擔心，如果他真的因為各種原因死去，那作為父母是愧對鄒宇的。王子慧覺得是他們把鄒宇逼出去的，如果不是鄒農生那麽責怪鄒宇，他又怎麽會離家出走……

鄒勝在外呆了四年，深刻的明白，只要人勤快，總是餓不死的。而鄒宇作為一個大學生，社會常識應該比自己要多很多，他不可能犯渾，也不至於人死身滅。鄒勝從來沒有往這種極端的方向上想過，他沒想過自己的大哥會死去。鄒勝不明白母親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念頭，這個念頭太可怕了！

鄒勝道:“媽，你怎麽能這麽想?劉家那個老三不也出去十幾年，去年才回來嗎?這事還是你給我說的，大哥就是犯糊塗，當初爸不是說他找不夠十萬塊錢就別回家嗎?他正在努力的存錢呢。”

“錢有什麽用，難道錢還比不上親情嗎?”王子慧抬著看著鄒勝，看著比她高出許多的兒子，她不明白，不明白！

鄒農生見王子慧掉淚，也不再說話，沉默地坐在凳子上。

鄒勝明白母親心中的痛處，在這團圓的日子裡，即便那些不能回家與家人團圓的人們也會通過電話等各種方式來傾述感情。可鄒宇離家多年，他離開時沒有電話，他也不願意和家裡聯系，母親的想念無法傳遞與他，全部都壓抑在內心中。七年的時候，即便是小河，積累的河水也可以衝垮巨大的堤壩，又何況是柔弱的心靈。

鄒勝唯有繼續擁抱母親，讓她內心積蓄的感情得到暴發，將那些鬱結發泄出來。

王子慧哭累了，坐在椅子上，問道:“你有什麽辦法，可以把你哥找回來嗎?”她沒有能力、鄒農生也沒有能力，找不到自己的兒子，唯有希望鄒勝能把鄒宇找回來。

“我試一下吧，我拿他的身份證去派出所查一下，看他在哪裡活動。現在做什麽都要身份證登記，只要他在用，總是線索的。”鄒勝想了想說道。要在茫茫人海找一個不願回家的人，難度無異於大海撈針。但王子慧滿臉期盼，鄒勝又怎麽能不給她一點希望。

王子慧道:“你哥自尊心太強，可能他很想回來，可是他沒有找夠錢，他覺得就這樣回來會沒有面子。你只要有他的線索，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要把他喊回來。一個人在外，無依無靠，哪有家的溫暖。”

鄒勝點頭道:“放心吧，回到市裡我就開始找。”

中秋一過，鄒勝回到西城，一大早就到公司上班。果然如預料一般，霍雲達已經在辦公室。鄒勝直接走到他的身邊，鄒勝想念霍雲達在西城這麽多年，人脈廣泛，一定有在公安機關的熟人。鄒勝想請霍雲達幫忙，找關系在公安系統的網上查詢一下鄒宇的下落。

鄒勝將事情簡單的講了一遍，霍雲達是第一次聽聞鄒宇的事，很是驚訝地道:“你親哥，離家七年多了?”

“是的， 一直沒回來，也沒寫過信。”

“做人怎麽能這樣，不管父母說什麽，總是撫你這麽大。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書真是白讀了！”霍雲達覺得鄒宇的做法簡直不可理喻，為人子，就應該有個樣子，如此選擇簡直是毫無人性。

“可能是當時我爸趕他走的時候，說話太重，要他找到十萬塊錢再回來，找不到就別回來了。他自尊心太強，可能沒找到錢，所以不想回來吧。”鄒勝替鄒宇開解道。

霍雲達搖頭道:“行，他的身份證號碼你知道噻?我給你問一下，看有辦法查到沒有。”

霍雲達給市公安局的朋友去了電話，很快就得到回應，表示可以，讓他抽空去。擇日不如撞日，霍雲達當下就把時間定了，就是今天上午。霍雲達掛掉電話，對鄒勝道:“可以在人口信息系統裡查，我陪你去，他們一般是不會輕易讓人查的，必須要有正當的理由，提出申請才行。”

“那我要準備什麽資料不?”

“不用，只要你記得身份證號碼，輸進去就知道了。”霍雲達邊說邊將電腦關掉，他做事一慣的性格就是風風火火，能馬上解決的，絕不拖到下一秒。

“我從戶口本上找的，應該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