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總是黑得很早，六點過天就暗了下來。
　　鄒家父子坐在一起吃飯，鄒勝看著父親一口飯要咀嚼很久才吞咽下去，心中百感交集。年輕的時候不愛惜牙齒，老了總要吃很多虧。文明社會之所以叫文明社會，就是因為人們總結了很多實用的經驗。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一切經驗都是前人無數嘗試之後總結出來的。可有的人總是不信邪，非要去以身試驗，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是伽利略。
　　鄒農生發現了鄒勝的異樣，見他一直看著自己，難道自己臉上有髒東西?放下碗，回望著鄒勝道:“你不吃飯，就盯著我做什麽?”
　　鄒勝道:“馬上就要過年了，想好怎麽過沒有?”
　　鄒農生道:“怎麽過都行啊，這還用想嗎?”以前期盼過年，是因為平時吃的差，所以才會盼著春節的到來。現在的日子天天似過年，其實過不過年對他而言都是無所謂的，他並不在乎怎麽過年。
　　鄒勝道:“我準備回老家過，你沒意見吧?”
　　“啥?”鄒農生放下剛端起的碗，不解地問道:“回去過?為什麽要回去，這裡不好嗎?”
　　鄒勝以為鄒農生會隨自己安排，沒想到他並不想回去，疑道:“你過年不打算回去?”
　　鄒農生道:“哪裡過年不是過，回去冷屁吹煙的，啥都沒有，還不如在這裡。我這輩子都沒有在城裡過過年，今年就在城裡過了。”
　　鄒勝道:“那不敬老人了?不上墳了嗎?”
　　鄒農生道:“哪裡敬不是一樣的敬，就在這一樣的敬啊，炒幾個菜，一樣的燒紙燒燭。上墳就抽一天回去不就行了，家裡啥都沒有，我不同意回去。”說完端起碗，繼續吃飯，目光轉到了電視上，不再看鄒勝。
　　鄒勝猜測父親是不想做事，怕回去整這整那的，便道:“家裡沒有我知道去弄，我提前回去，把火生起，房子收拾乾淨。等準備好了，我再來接你回去，你什麽都不用管。”
　　鄒農生聽到兒子不停地念叨，隻覺心中煩燥難安，吼道:“不用管我也不回去，你是聽不懂話嗎?我說的是我不回去，你也不要回去。”
　　鄒勝很奇怪，不知道鄒農生為何一點都不想回去，而且看他的樣子，根本不思念那個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似乎那裡的人和事他都不想了解，這就奇了怪了，鄒勝不明白他是怎麽想的……
　　鄒農生不願意回去，鄒勝自不能逼他，也不能獨自回去，否則鄒農生一個人在城裡住著，鄒勝是不放心的。且不說燒火這些可能出問題，就是煮飯吃也是一個難題……
　　鄒勝道:“你吼什麽，不回去就不回去，反正隔過年還早，你想通了，要回去，記得提前給我講。你要真不願意回去，我們就在這過年，我也省事。”
　　鄒農生道:“不用想，肯定不回去。”

　　當鄒勝以為沒有事做的時候，陳銳卻打來電話，說審計那邊做得差不多了，但還有幾個地方不清楚。陳銳希望鄒勝和他一起去審計公司看一下，當面把問題解決清楚，好在年前把結果拿出來，方便走招投標的流程。
　　鄒勝給鄒農生打了一個電話，說他中午有事，要去市煙草公司，就不回家吃飯，讓他自己安排。鄒農生卻丟了一句“你去忙你的，給我講什麽。”似乎毫不關心鄒勝回家吃不吃飯。鄒勝是為了不讓他久等，也並不一定要得到個什麽樣的回復，即然已經告知，便趕到煙草公司和陳銳匯合。
　　匯天下審計公司在東城，就在市煙草公司斜對面的小區中，隔了五百米左右。陳銳親自開車，在十一點的時候趕到目的地，他已經來過多次，直接就從車庫裡坐電梯到了審計公司所在的樓層。卻是租的一套民宅辦公，讓鄒勝有些意外。
　　接待兩人的審計公司員工叫陳程，是一個小個子男生，身材臉型都極其瘦，像營養不良一般。一頭亂糟糟的頭髮一看就是忙於工作，沒有時間打理，見著陳銳，忙笑著打招呼道:“陳主任，你們這麽早就過來了！”
　　陳銳道:“這還早，你也不看幾點了。”又介紹起鄒勝道:“這是設計院的鄒工，鄒勝。這是審計小陳，陳程。”
　　鄒勝主動伸手道:“陳工，你好。”
　　陳程不習慣地和鄒勝握手道:“鄒工，你好，快進來坐。”說罷，忙給兩人泡茶。
　　陳銳見諾大辦公室只有他一人，說道:“今天就你一個人上班嗎?”
　　陳程端著茶水向兩人走來，道:“年底了，要去收帳嘛，他們都出去了。”
　　“收帳就比審資料辛苦多了，你得感謝我給你安排這個工作，不然這會你也要跟著受罪。”陳銳接過陳程的茶水，調侃道。
　　鄒勝接過茶水，說道:“謝謝。”
　　陳程點了下頭，道:“再是受罪，也要做，不然拿什麽過年。”
　　陳銳見陳程坐在電腦前，馬上說正事道:“你把存在疑問的地方都點出來，今天即然過來了，就一並解決清楚，不要我們回去之後，你這又出現新的問題。 ”他可不想有事沒事的往東城跑，來去的車費公司是不報銷的，最終是由個人買單。
　　陳程道:“問題不多，都已經整理出來的。”
　　說到正事，鄒勝不能在旁邊坐著，馬上來到陳程的身邊。只見他打開看圖軟件，把存在問題的CAD圖找了出來，又打開預算軟件調出預算清單。
　　陳程道:“第一個問題就是我看這裡面有堡坎的量，但是沒有發量平場的量，平場的量要不要算進去呢?如果要算進去的話，就要增項。”在審計的過程中，工程量超的要減下來，缺的也要加上去，不過加之前，一般都會和甲方和設計溝通。
　　這個問題陳銳清楚，馬上回道:“平場的量就不用算了，多余的土方都是用來回填，不會外運，就不要算了。”費用已經超了，他特意沒有算這一項，以免增加費用。
　　接下來的幾個問題都是這樣的小問題，並不複雜，鄒勝一一作了解釋。雖然問題簡單，一個一個的解決完，也是十二點半了。陳銳一看時間不早，提議一起吃個飯。
　　鄒勝道:“可以，難得出來，就由我請大家吧。”
　　陳銳客氣道:“這怎麽好得。”
　　陳程道:“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吃，我煮麵就行了。”他們租的是民宅，有配套的廚房和衛生間，是可以簡單煮一點東西來吃的。
　　陳銳道:“這怎麽行，讓你辛苦加班，難得過來，請你吃飯也是應該的。”還未說完，就拉著陳程往外走……